第3章 七公子

岸边的洗月吓得惊叫出声,身后赶来的两位公子见势不妙,正打算下去救人。却见水里突然冒上来两个人头,“那个公子原来是会水的啊!”洗月高兴叫道,两名公子顿时也放下心来,走到江边准备帮忙搭救。

本来伤口养了半天,好容易是不疼了,这下掉到了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林还昭的伤口不幸被泡开,本来就不怎么暖和的手脚更加冰冷。提起全身的力气,她好容易拉着旁边的女子一起往上游去,每动一下都是钻心入骨地疼,就在她一度觉得自己还是直接死了比较好的时候,她们已经游出了水面,索性下沉得倒不多。

岸边有人伸出手搭救他们,她费力将女子往上托送,也有人向她伸手而来,她不准备推辞,正打算往前挪一挪将手递上去,却在下一瞬全身骤然脱了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逃离苦海,却被快要上岸的女子一脚狠狠蹬开,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踹在她的伤口处。晕死之前,除了想骂人,她心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那公子好像被素心给踹下去了。”洗月在一旁说道,女子已经被两个公子拉了上来,还在不明情况的连连咳水。

“无事,等这公子上来,得让素心给人道个歉。”冠子花还在替自家丫鬟拍着背顺气,储桓修站在江边紧锁着眉头望向浩荡江水。他本就是从北方过来洛临城暂居一段时间的,自然是不通水性,这种时候他派不上什么用场。同样看着江面的还有洗月,她疑惑地看到水面竟慢慢归于平静,没再泛起一圈涟漪,赶紧骇然大叫起来,“少爷,那公子还没上来!”

冠子花闻言顿觉情况不妙,匆忙放下自家侍女,就往水里跃去。

岸上两人焦急地望着那抹红白衣衫绽开在水面上,又迅速没下去,都只能紧紧盯着江水等待。

江水里暗沉无光,冠子花很快找到人影所在,游到那人近处,一把将正在下沉的人捞入怀里抱紧,便开始向上游去。待浮出水面,他一手将人抱在怀里,一手往岸边方向划水,对于经常游水的他来说,这并非难事。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低头打量了眼怀里的男子,本是无意一眼,他却愣住了。

只见怀里这人衣衫已经大敞,胸前裹着的东西不像是受伤用的绷带,倒似是缠胸。又细看这人面容清秀、没有喉结而且皮肤白嫩,他瞬间便猜出此人乃是女扮男装,容不得多想,迅速将这女子衣衫拢紧后,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向岸上游去。

到得岸边,还没待人帮忙,他已将人抱了上来。

冠子花全身还在滴着水,一贯风度翩翩的他此时倒并未顾上整理,只是将目光扫向怀中之人,待看到这人身前晕染开来的一片猩红后,他连忙小心拉开衣衫一角察看,视线立时捕捉到层层染血的紫色布条,他大惊,“这人受了伤!”

其他人闻言也十分惊讶,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冠子花已经抱着人快步走到了栓马处,将人小心放在了马上。他飞快解开绳索,纵身一跃,衣袂翩然间,也稳稳坐上了马背。

几人跟过来,储桓修并未看见冠子花怀中那人的伤势,仍然处在反应不及中,冠子花对他道,“储兄,这人伤得很重,我得先带她去看大夫。哦,那个,我家侍女就拜托给你了。”说完,不忘对他投去风流一笑。储桓修嘴角抽搐,未来得及发表意见,冠子花已经正色回过头,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储桓修侧过头为难地望了望洗月以及她扶着的素心,洗月赶紧开口道,“不敢劳驾公子相送,我二人本就是自己走过来的。等素心她醒转,我们可以自己走回去。”

储桓修没有客气推阻,他并不似冠子花那样名声在外。堂而皇之载女子同行难免惹人微词,他不打算这样做,但也并没打算直接离开,而是坐回原地,默默等着素心好转。

落桑已经把探查到的消息放了出去,此时正在一家客栈休整。

二楼窗边,他打量着洛临城的街市,并不清楚这里有没有祈谡的势力,他没有下一步打算,便只能在心中定下主意,下午寻得快马就动身赶回去。

兀自思索之时,他却无意识地又想起了大半日前被他丢在船上的人,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人的女子身份,即便清楚这一点,他也没有付出更多的好心。

一路走来,他曾多次纠结该不该把人独自留在那里,但怀着这种纠结的心情慢慢走下来,他已经走出很远,便再没有了去纠结的必要。说到底,祸福如何,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道路边一阵疾行的马蹄声打断他的思绪,朝下看去,他一眼便捕捉到一个正策马而去的贵公子,那公子衣着华丽,前面还搂着一个人。

他随意将目光从那人的面庞上掠过,待人走远后,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不正是被他丢在船上的那个?

他极目远眺,目光一直追寻着那越来越远的两人背影,无意却听到底下的茶座里,有人交谈起来。

“刚才过去的可是那城主家的七公子?”

“就是他。”

“我刚刚没太看清,那七公子怀里搂着的到底是个男子还是女子。”

“穿着灰布衣衫,大约是男子吧。”

“这可就奇了,都说七公子风流成性,但却是从来不近男色的?”

“你怎就知道,我方才可看见那公子搂着怀中人的模样了,像是体贴得紧!”

“我看你是羡慕吧,一眼就能看出体贴不体贴来?”众人纷纷打趣这女子。

喧哗未消,茶座间却突兀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本也是个大好儿郎,怎就生成这般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了,游戏人生,不知耽误了多少大好年华的姑娘哟。”说话的是茶坊的老板娘,上了年岁。

在场一些年轻女子闻言,心中稍有不忿,虽然冠子花其人在传言里的确风流成性、拈花惹草,但听说是一回事,见到本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冠家七公子的确是有着一种能够惑乱少女芳心的本事。

几人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上方,落桑站在窗边,犹豫片刻后却还是收回了视线,并不打算再关注。

一室药香氤氲。

林还昭醒来的时候,床边一个中年女子正在给她诊脉。

女子观她气色已恢复如常,如期醒来,沉吟道,“你的伤已经痊愈了。”说完,退到旁边收拾自己的药箱。

“神医慢走。”另一名女子已经去推门恭敬引着人出去。

行至外间,季绒对坐在桌边等候的冠子花道,“她已经醒了,下面便用不着我再来。”

冠子花揖了一礼,拜谢道,“多谢神医。”

季绒颔首,“不必客气,万药阁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处理,就先告辞了。”

“此次有劳神医了,改日冠某定当寻些好礼亲自登门拜访。”说完,又转首对站在身侧的侍女吩咐道,“洗月,去送一送神医。”

“神医,这边请。”洗月得命,恭恭敬敬带季绒下楼出去。

两人刚出去,林还昭已经坐起了身。衣裳此时已被人换成了一袭淡粉罗衫,想来是刚才那女子,但细看这布料和颜色,她的眼里还是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不快,这大概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尝试的风格。

“姑娘,我们可以进来吗?”

门外响起三下敲门的声音,不疾不徐。

林还昭赶紧穿鞋下床,整理好衣衫。三两步走到房门前,让她奇怪的是肋部竟然不怎么痛了,略稳了稳心神,她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身穿锦衣华袍,她并不认识,女子正是刚才从她屋里出去的那个。

“你是?”林还昭问道。

冠子花有礼一笑,风度翩翩,“在下冠子花,这位是我家的侍女,素心。”

林还昭仍然不明所以,冠子花继续浅笑答道,“那日在江边,你救了素心,却被她无意踢下水去,我们是特地来道歉的。”

顺着冠子花的目光望过去,林还昭看到他旁边这女子果然面上带有一丝羞愧之色,“素心不是有意的,还请姑娘不要计较。”

于是,她瞬间想起了一切。

冠子花也在一旁帮着解释道,“姑娘昏睡这几天,都是素心在床边侍候着,这丫头已经诚心悔过了。还是要感谢你仗义相救,我冠某欠你个人情,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可尽管吩咐在下。”

一旁的素心听闻公子这样向着自己的语气,眼眸中竟隐含上几分雾气,她本就是个面皮薄并且不怎么会说话的人,不似洗月那般伶俐。

终觉站在门口说话不好,林还昭已经请了两人进来。

“这件事情本身也就是一桩意外,冠公子还有素心姑娘也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林还昭想到自己此时境况,顿了顿说道,“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家客栈。当时情况仓促,我也只能把姑娘你送到这里。方才出去的那位神医乃是万药阁阁主,经她之手,想必再重的伤都能很快痊愈,现下,你可觉好些?”

“已好全了,多谢公子费心。”林还昭恍然,原来是碰上了神医,不然她这伤势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突然又想到什么,她赶紧问道,“你方才说我昏睡了几天?”

素心在一旁帮着答道,“姑娘你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就这么睡过去了。林还昭闻言,大惊失色。

对面的冠子花,虽面有惑色,话出口却仍然有礼有度,“我看姑娘不像这里人,还未请教你,到这洛临城是做什么?”

冠子花说话的时候,林还昭已经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从京都离开起到今天,已整整过了八天,今天是第九日。过了八天,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

“冠公子有所不知,此次外出我本是打算回故乡拜祭母亲,不巧路上出了点差错,误打误撞才来了这洛临城。我的故乡在骆县,冠公子可曾听说?”

“骆县……”冠子花闻言沉思起来,他是个喜欢到处游乐的性子,自然认识不少地方,“雅儿山后面不远,倒是有个叫骆县的地方,姑娘可是指那里?”

林还昭闻言不禁大喜,连道,“正是那个骆县!公子可知从此处出发,最快多久能到?”

骆县冠子花没有去过,但雅儿山风景迤逦,他曾去过好几次,对路程算是比较熟悉的了,“最快的话,三天就能到。”

“三天!”林还昭闻言,皱起了眉头。三天的路程,一个来回便是六天。她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但凡丁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落下把柄。在十五天的约定期限内她是必须要赶回去的,如今只剩下七天了。故而,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公子可知,从此处回京都最快要多久?”

“起码,也要三天。”冠子花说道。

从洛临城回京都,尚且需要三天时间,现下她流落异地,纵是再多不甘,也只能暂做回京的打算。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不想屈服也只能屈服。想到这里,林还昭的胸口有些闷痛。

从冠子花这处,隐约能看出林还昭神色间的几分落寞。遂好奇道,“姑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不瞒公子,我在京都的生意离不得人太久,此次出来这么长时间,不免有些担心。”

做生意?看着不像。冠子花闻言,不由将对面的林还昭多看了几眼,忽而似想起点什么,问道,“差点忘了,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字。”

“我姓许,名昭,冠公子叫我小昭就行。”林还昭这个名字,她暂时还不清楚离国有多少人知晓。

“少爷!”冠子花还待要说些什么,就见洗月从门外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