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混沌无眠,莫小爱拿了剑,顺着风圣指给的方向走了过去,最终却是在近前停下了脚步来,转过去的树后便是平躺在地的无鞘,她已经看见了浅草中的一个人形,只是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没有鼓足勇气。
黑暗给人一种可隐蔽逃窜的错觉,待黑夜过去,白昼来临时,便终将无所遁形,莫小爱心头似有什么坠着,沉了又沉,有些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此时无鞘已经冰冷苍白的样子。
在没有真的用自己的眼睛去清楚确认,莫小爱宁愿在最后的时间里自欺欺人,至少等到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吧,她在心里想着,就当这个夜里无鞘只是静静睡在了那里。
她背靠着树干,与另一边的无鞘一树相隔,然后就那么坐了下去,剑身冰冷的温度怀抱在怀,她却不再松开半分。
对于当时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在场的那些人,死的活的,还有搅弄事情至此的戴面具的那人,这些都是需要去弄清楚,也是要放在日后去考虑的事情,但是莫小爱此时无论是否真的想了些什么,都被一种颓然无力的心情所包覆着,连多一句话的力气都好似没有了。
原流风正坐在火堆旁,不时翻弄着燃烧着的柴火,像是明白她的心情,倒没有再说什么,静默相伴,只是偶尔抬眼看过一旁静坐在树根那处的人影。
一夜无眠,莫小爱从没有如此希望夜晚不要过去,却到底在黎明的光影渐渐铺陈开来的时候,深深吐出了一口气,草木间鸟语啼鸣的崭新一日,如从前的无数个日子那般随着朝阳的升起而发生着,她撑起树干半晌站起身来,长久未变的姿势已经让脚下已经没了知觉。
火星已经熄灭了,原流风不知从哪儿摘了几个果子,大约也知道她不会有什么胃口,不过还是走过来递了一个给她,“一会儿我们还要上路,此处离得应该不远,离那水岸边约莫一日也就到了。”
莫小爱没说什么,而是终于转到了树后,果然那人就静静躺着,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神情倒比他生动时更放松了几分。
在无鞘终于落入眼中时,莫小爱停下了脚步,像是怕惊动草木扰了其中的人,熟悉的眉目面孔看在视线里,她下意识却是扯动嘴唇轻笑了下,然后骤然像是被迷了眼,眼眶里滚动着发热。
哽着嗓子将笑容和酸涩都给咽了回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循环开来,然后深深地将空气吸进了身体里。
“你方才的意思是,要把他带到哪儿去?”莫小爱转头看向原流风问道。
原流风一时神情似有些无可奈何,“以江湖中人对剑魔的仇恨,恐怕死后也不见得会让人安宁,尤其才经过了不久前的事情,所以我们可能要另想办法来安顿他,总之,还是先回他之前一直藏身的地方吧,你去了就知道了。”
莫小爱知道,就在那水岸边上,她曾经跟着风圣,第一次见到了被叫做是剑魔的人,也是在那里,她跟着无鞘两个人一起相对生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候的她,在别人眼中还只是莫爱的样子,原本的那个莫爱。
原流风自然不可能想到会是如此,也没有人会相信如此荒谬的事情吧,但莫小爱却觉得,无鞘好像是知道了,那种感觉凭空而来没有什么依据,但却好像就是如此。
莫小爱曾经所能想到的,大约就是关于无鞘剑的联系,因为不论是那时候还是如今,她虽然外表看来不同,却都是能够触碰这把剑的人,而且也是同一个名字。
“不必担心,我们到时候再说。”原流风看着一时又有些沉默的人,算是安抚了一句。
从此地动身,莫小爱拿着剑,一路上就默默跟着原流风,无鞘被他抗在身上,若以风圣的功夫,原本这路程是不必花费太多时间的,虽然要带上两个人,不过肯定是要远胜过这样一步步走过去。
莫小爱这时只是跟在一边,不时往原流风身上带着的人看一眼,风圣便也就这样走着,这到底不是一件匆匆去完结的事情,只不过路也终有尽时。
对于原流风来说,剑魔无鞘是一个非敌,却也不好说是朋友的存在,若说没见过这人之前,或许对剑魔会有所好奇,不过在见过了无鞘之后,便也没什么好去思量的了。毕竟彼此之前并无多深的交集,只不过他机缘巧合正好知道了剑魔的长居地,经过了那么两次,仅此而已。
但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没想到一旦柔软起来,倒真的不像剑魔了。
从清晨行至黄昏,他们终于再次来到了无鞘从前还算隐秘的地方,不过即便是这里,也早就被他人探知过了,上一次她和无鞘从这里离开时,还是被人追逃离开的。
“这里早就不是个隐秘之地了,若有人有心要找,必然会想到这里,而且还有那黑衣人……”不知道原流风具体是作何打算,莫小爱尽心去想,颇有疑虑。
原流风环顾四周,朝岸边走去,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边对莫小爱说道,“应好好安葬他,但不能立碑落人踪迹,如此更不好将人随意安置在哪个地方。”
莫小爱心中仍觉不妥,只是才要辩驳,就看见原流风自一边的草丛里拖出来一条小舟来,她愣愣看了一眼,对此却也并不陌生。
“……这是?”这还是那条小船,曾经莫小爱还坐在这条船上,和剑魔一起在这水上飘了一阵儿,就是那时,无鞘剑刺入她眉心之间,她就此看过了绝姼那人。
想来那时风圣也在,未曾想旧地重游,终是物是人非。
正在这时,一艘大船自远处水面上驶了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姑娘,似乎是看见了岸上的人,激动地挥起了手来。
“是他们!”莫小爱定睛看去,有些意外,来的竟是从前在这里见过的那条船,那个爷爷船夫,还有小女孩。
原流风下意识戒备着问道,“你认识来人?”
“这是无鞘认识的人,总之不是恶人就是。”
“如此,倒是可以帮我们这个忙,正好也有机会搭我们接下来的一程。”原流风这么说着,然后动手将无鞘放进了方才拖出来的小船上,只是那船底先被他给砸开了一个洞。
莫小爱隐约像是看明白了什么,还是问道,“你准备怎么安葬他?”
“剑魔一向以深水来压抑自己的魔性,如此便以水来安身吧,倒也干净。”原流风答道。
莫小爱看着静静躺在小船上的人,又抬眼看过驶近的大船,想着之前原流风说的话,不由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阳邪,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