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霜怨莫泣

“老慕,你说我们这命吧……”

背倚树,双腿蜷缩到腹部,说话这人极力地保存那体力。故而他的声音甚小,或许他已容不得被第三个人所听见。

那个喊作“老慕”的正垂头,闭上眼却把膝盖当成了枕案。可怜之时,当真别无他法——至少这膝盖比起树干来,倒显得柔情了许多。

“看这冯长官……该不错吧,一帮手下挺齐心的。”

“是他救了我们,这大恩……”,说到这话,这汉子才抬起自己那为饥饿所困的头颅,朝右手边看了看。

冯在不动一动地坐着,面向夕阳,沉默而望。

恩人肯定是累的!在这近一下午的枪鸣震耳之中,铁打的汉子也会有翻动眼皮的时刻,更何况他们是徒步百余里而赶来救援的。

“我懂……我懂你的意思,只不过老家那边……”

“没法子。”

“只怪这无常的红尘,尽赐予我诸多伤痛……唉,没法子……实在是没法子呀。”

值此余阳尚存,虽草根难以裹腹,可瞧瞧不舍的云霞,倒也算得上一种欣赏来。奈何众多汉子,根本吃不上丝毫米粥饼面,只留无力地去发呆养神。如此地一夜,也不得不夸上一句:煎熬呀。

“天杀的一帮混账,肯定放不过嫂子的……可我……”

“省点气,争取下回再干他五个。”

身旁的“老慕”咬咬牙,强撑起些许精神来,把身子也朝左边挪了点位置。

“关键……”,只听这人又缓缓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娘,娘早告诉我怎么做了。其实三个月前,就是被帽疯军攻陷的那一回……我……我就知道了。”

“好啦,先闭上吧。”

一听名字,就知道老慕的岁数大了些。自然那风霜坎坷也经历得多些,知道了有些事明明让自己心痛无比,可偏偏要去“忍”。就如同现在的某些,偏偏要去“装”一样。或许,那样地才算得了“生活的真谛”?可那样地话,也活的全不像自己了。

对方也疲倦得很,还没打完这一个哈欠,就已仰向了后头。此时的后脑勺也不顾有没有枕头,也不顾接下来会不会舒服,糟糕与麻木到——有个安全的地儿就好。

那是个危险的时代,那是个热血四起的时代,更是一个让人无法安心入梦的时代!

若真想睡个好觉,只怕自己都要瞪大了眼睛。

老慕看到眼前的“沉静”,又再次低头,落在了弯曲出的“拱桥”上。突出的两个类似圆形的“战略地”,就是他今晚最舒服的枕头。

然而落日似乎也有脾气,久久未曾下坠。青意越发稀少的枝头,哪能敌得过这凉风习习呢,只听耳畔仿佛是在轻轻地吟唱呢,又或许是在惋怀这未曾珍惜的昨天。一阵又一阵涌现出的秋凉,肌肤又浮现涟漪,更有这无孔不入的风来,令所望的整幅画面也隐隐地动感其中。

随一声哈欠声,再次躺下了一个人。而此时仍凝视夕阳的,只剩下了冯,这孤单的背影。

“你倒是动呢。”

“还让我等?”

“多久了?风吹吹,也该吹个所剩无几了吧?”

原来冯是在轻声地念叨,混合在风声之中,慢慢地一点点被稀释掉,直至传到另一处岩石下,毫无所得。

“真快,还想当初……我们一路走来的事吗?”

对方不应,只勾了勾手指头。

“如今我们这一帮人……”

“牺牲了十二人,我记得很清楚。”

“唉,孽……”

“该往前看了,也只有那样……才会过得幸福一点。”

“可我们……就这么去干等着?这也不是个事呀!”

“再等等,会有你一站身后的喜悦感的……”

“好吧,那还是去傻等着吧。”

“就去伪装自己吧,那样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评分校准。”

“冯,你说这……接下来?”

“不用去念想那么多,把握好自己……我想说的是,没到五溪地境之前……”

冯把双手随意地朝后一撑,脖子也为之后仰。在闭上眼睛的瞬间,身体也缓缓地躺了下去。然而身旁的络腮大胡还在等他的后续话呢,不免地“咳”了一声。

“队长,难道我们要……”

“还记得,当初一路奔东的气概吗?那是鼓起了怎样的誓言与决心,我想……如今这处境,再回首想去,只怕会难受……”

“记得……都记得……”

“为了明天,所付出的努力都要有所价值。”

“那就打!”

大胡的脾气在几十场的大小战斗中,已变得越发“火爆”。

疲劳了一场,便可以暂休半日,大伙也因此就停在了这半坡:望向了渐渐坠落的光,没有惋惜之慨,却满是沉默。

那昏沉睡眼下的、铺满白霜的林迹,也随之而缓缓苏醒。

待仰望这树梢时,想必所闪耀出的束束光芒,将令双目一震。

翌日,风声小了些。那一片狼藉的村庄,一如昨天下午离开时的那样,血肉模糊了上百具尸体,也有不少被枪药所打穿,自然也免不了缺胳膊少腿的情况。

毕竟,那是真正的战争!也只有如此,我们才可以争来这眼前的“和平与胜利”。值得去沉重、去默哀、去缅怀,是这付出的代价是多少条……此时若说出个冰冷的数字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有去记住、去反思、去营造,才算未曾辜负了旧时光,才算一场有所价值的“梦”来。

黎明一跃而升,清晨的短暂也身不由已。为了接下来的生活,一处院落的大人们早已劳作。可孩子们却适应不了,竟不争气就哭了两声。

“呜呜!”

“娘,它坏了。”

奶声奶气地声音,出现在了此时还寂静的小院里。木门没锁,只在外头放了几根粗树枝,想来大人只不过外出片刻吧。

好在这孩子只是在原地哭了几声,没有出去也不曾去乱跑。由此可见,这背后的教导者也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枝叶落,秋意黄,满地堆积成愁。

可奈何大人们,到底算谁家的。只怕到最后,自己都忘了自己该去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