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寓文化研究.第1辑
- 张学松主编
- 2550字
- 2021-03-29 21:52:20
三 云南的山水滋养与诗酒唱和:天教一片滇南景 逐我多情万里来
(一)云南山水给予杨慎的滋养
杨慎是带着心灵和肉体的创伤来到云南的,肉体的创伤可以用医药调养,心灵的创伤却迟迟难以愈合,愤懑、伤感、忧郁的情绪始终萦绕在状元郎的心头难以释怀,是云南的明山秀水滋润了杨升庵,让他身心得到极大的安慰和放松。在漫长的流寓岁月中,有了官绅士民方方面面的关怀和照料,杨慎的生活过得还算宁静稳定,渐渐地,游历滇云的山水几乎成了杨慎人生的一件要事。杨慎醉心山水,乐游四方,足迹所至,几遍云南。他以安宁和高峣两处住所为中心游览了呈贡、篙明、寻甸、晋宁、昆明等周边山水,将西山、碧鸡山、金马山、东西寺塔、华亭寺、三清阁、太华寺、筇竹寺、黑龙潭、圆通寺、太华山、曹溪寺、蝗螂川、清水海、乌蒙山、邵甸山等美景一一游遍并记载于诗词之中。此外他还常常应朋友之邀出游各地以至寓居,如嘉靖十三年(1534),杨慎应好友王廷表的邀请到阿迷(今开远)和建水住了几个月,游览了临安的新湖、燕子洞、限林寺、文庙、朝阳楼,通海的秀山,江川的碧玉峰、抚仙湖,石屏的异龙湖,蒙自南湖等滇南名胜,杨慎留恋这里纯净的湖和秀美的山,常把这儿和江南水乡相比,并在此吟诗作对。他还游览过滇东北的曲靖、宣威、沾益、盐津、彝良、大关、水富、绥江、鲁甸、昭通等地。滇西则是他远游最为集中的地方,因为疫病迁居洱海城的缘故,杨慎曾以较长时间游历过大理周边的各个县,剑川石宝山、蒙化魏宝山、鹤庆方丈山、景东无量山、永平博雨山、宾川鸡足山等多处名山以及洱海、碧玉泉、点苍山、感通寺、南诏德化碑等名胜常出现在其诗中。云南境内群峦起伏,山岭叠障,气候宜人,风光旖旎,寺庙亭台楼阁塔桥比比皆是。每游一处,杨慎都流连忘返,凡遇名山胜水常诗兴勃发挥毫留题,“不是蟠胸多磊落,那知绝域有江山。”[10]杨慎寄情山水,兴之所至,情之所由,无不放歌抒怀。
云南山水之美日复一日地洗刷着杨慎心头的愁怀苦闷,使杨慎感到“山川之美,触可登临,使余乐谪居而忘故里者,非兹泉也与。”[11]杨慎从失落、愤懑、思乡到乐谪居而忘故里,心境渐趋于平静。更重要的是浸淫山水30余年,杨慎在领略绝域山水的同时,心灵得到抚慰,灵魂受到荡涤;杨慎在一次次的游走中感悟到天地之阔大,造化之恢弘,时间之苍茫,功业之渺小,明白了高天阔地之间,浪花淘尽千古英雄,帝王将相状元郎功名利碌是非成败皆转头成空。走出自负走出小我天地的杨慎,不再汲汲于一己之得失,将生死荣辱轻轻放下,繁华落尽之后,杨慎在偏僻的云南贬所直触到生命的真纯,大彻大悟,精神高远,以白发渔樵笑看风月的形象傲立于历史长河之中。
(二)杨慎与云南文士的诗酒唱和
杨慎出身显宦,在京师与诗文同道、仕宦名流都有交往,一朝贬往滇云,顿感冷寂,幸好云南并非风雅不开的荒蛮之地,当时也有不少文士,主要是在滇做官游历之人,或是本地的读书种子、辞官归乡之人。杨慎贬谪云南后,文人的本性使他更多地与当地的诗文同道交游。这里既有他的故交,如永昌人张含19岁游学京师时就与少年杨慎相识相交并结下终生不渝的友谊,杨慎入滇后,两人交往更密,诗酒唱和,直到生命的终点。升庵到云南后还新结识一批文友,与当时云南著名的文人学士往来交好甚密,如大理人李元阳,嘉靖五年进士,曾出宰江阳,授荆州知府,折监察御史,因议礼权臣而罢归乡里,杨慎和李元阳诗文来往甚密。太和人杨士云,正德十二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曾任户部给事中,为人刚直不阿,致仕后专心研究经学、文学、史学、地理学,曾与杨慎同游大理、洱源等地,寓居感通寺,其《弘山集》中与升庵唱和诗有百余首。昆明人胡廷禄,正德十年进士,官至南京户部郎中,出任河南按察司副使,因忤武宗南巡事被削职归里,杨慎居高峣和安宁时与胡廷禄诗文来往甚密。王廷表是正德九年进士,在外为官冒犯权要被勒令致仕,因其父为升庵师,故与杨慎相交如兄弟[12],王廷表酷爱诗文,与杨慎唱和最多,二人以梅花为题,留下了脍炙人口的《梅花唱和百首》。晋宁人唐崎,嘉靖五年进士,初仕定远县令,折监察御史,历官河南按察司签事,忤权要辞官回乡里,嘉靖二十七年春天,升庵会聚唐琦及当地文士游览晋宁、澄江等地创作了多首诗词。昆明人叶泰,正德十六年进士,授礼部主事,嘉靖初年起用为光禄寺丞,擢工部侍郎,致仕不出,与杨慎同游西山和昆明池,互有诗文往来唱和。临安人叶瑞,嘉靖二年进士,官户部主事,杨慎与叶瑞相识后,二人游览了许多滇南的名胜,诗酒唱和,成为真挚的朋友……
杨慎和这些诗文同道经常聚会唱和,其中有诗集刊行的就有三次会聚:苍山雅集、清音竞秀雅集、昆明池赏雅集。唱和者有李元阳、章懋、叶泰、谢瑜、程启充、敖英、胡廷禄、简绍芳、熊过、曾屿、刘大谟、张佳胤等人。另外他们还举办汐社、紫房诗会等诗社。杨慎的许多诗词作品都是和朋友唱和之作。在众多唱和的文士中,杨弘山士云、王纯庵廷表、胡在轩廷禄、张半谷含、李中溪元阳、唐池南锜最为著名,号称“杨门六学士”。六子皆参加过科举考试,都曾到外地做官,都不屈从权贵,因而他们身份、地位、经历、学养相近,志趣相投,有杨慎的核心号召力,他们很容易结合在一起,互相欣赏,互相饮酒唱和于名胜之地。杨慎与诗友们唱和的这些诗章,真情实感,绝假纯真,从生活深处体验得来,也显得分外动人。杨慎病重弥留之际写下的绝笔诗“魑魅御客八千里,羲皇上人四十年,怨诽不学离骚侣,正葩仍为风雅仙。知我罪我春秋笔,今吾故吾逍遥篇。中溪半谷池南叟,此意非公谁与传。”[13]把人生最后的心里话托咐给知已李元阳张含唐锜,可见杨升庵对朋友的倚重和信赖。
在多年的相处中,杨慎和这群诗友相知相惜,情深义重,成为须臾不可相离的知己。滇中朋友纯真的友谊和关怀,也给蒙难中的杨慎极大的精神慰籍。有了朋友相伴,杨慎才在崎岖艰难的道路上渡过了漫长的35年的流放岁月。而杨慎在与云南文士交游的过程中,常以诗文相砥砺,关心云南文学的发展,为云南的学者文人的诗词文集批解注释、作序作跋。他奖掖后进,注意发现培养当地民间初露才华的诗人,如拜访杨林诗人兰廷瑞,并在自己的论诗著作《升庵诗话》中收录了兰廷瑞几首较好的诗,这是对后学莫大的奖掖。杨慎推动云南文学创作,对云南文学的影响,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这些人来实现的。杨慎与滇云文士的交往唱和,也让杨慎的创作打上了地域文学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