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当代价值

中国传统和谐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核心和精华。深入发掘这个宝贵的思想资源，对于建设和谐中国、和谐世界，对于21世纪世界文明的发展进步，都具有重大意义。

（一）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主要内容

中国传统和谐文化，是指先秦以来中华民族在长期实践中形成的，在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个人与他人以及个人自身的身心诸方面关系时，重人的价值，重整体，重和谐，通过融合矛盾、冲突，以达至共存共生、互济双赢的观念学说与行为方式的总和。

和谐文化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当时诸侯争战，礼崩乐坏，人民渴望和谐安定。故和谐成为先秦各家的共同主张和追求。据《国语·郑语》记载，公元前774年，郑桓公与太史伯谈论夏商周之所以取得赫赫功业，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在天地和人事之间创造出和合局面，“商契能和合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以保于百姓者也”。在《周易·乾·彖》中也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关注重人的价值、注重整体、注重和谐等的观念学说构成了和谐文化的主要内容。

和谐文化首先关注的是人的价值。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浓厚的人本传统，这突出地表现在占据主导地位的儒家、道家的学说之中。他们以人为根本研究对象，道、性、理、心、名等基本范畴均围绕人的问题而形成。如《礼记·中庸》中说：“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尚书》中说“知人则哲”，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习惯于用人文推究天理，这实质上是借天道表达一定的价值诉求，如“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道家虽然更多地讲“天道”，但也都是借题发挥讲人之道，如《老子》中说：“功成身退，天之道”“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和谐文化注重事物的整体关联性。中国传统文化把人类和万物作为一个整体来思考，既注重从整体上把握对象，又注重个人对社会整体的义务和责任。如“五行说”用人们常见的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相生相克”的原理来说明世界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周易》则以代表天地的乾坤二卦为开端，将象征万事万物的其他62卦置于其后，表达了对宇宙统一性的理解。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人生价值取向的目标有着重整体的鲜明特征，强调个体对社会整体的责任，当个体利益与整体利益发生冲突时，主张个体的言、行、视、听均应服从整体利益。因此形成了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崇高气节为人们千古传诵。

以和谐为价值追求目标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把天、地、人看成一个统一、平衡、和谐的整体。在人际关系上，强调和谐有序，为此建立了以“仁”为核心、以“德”为基础、以“礼”为规范的德性思想体系，追求实现“仁者爱人”“礼之用，和为贵”的和谐社会。儒家强调：“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论语·学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这里所说的“礼之用，和为贵”是指作为制度安排的礼的作用，其最高价值是它能使各个等级的人及其行为恰到好处、既不过又无不及。当时所说的“和”不止是有和气、和顺之意，更重要的是把它看作礼的内在结构产生的和谐功能，它使人们能以“仁”和“中庸”去规范行为，这是“礼”之所以能“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左传》）的原因。道家强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知和曰常，知常曰明”（《老子》）。道家在人际关系方面倡导“知足”和“不争之德”，在人与自然关系方面主张“道法自然”，要人们顺从自然、回归自然，其用意是想把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和惩罚减少到最低限度，寻求人类理想的生存空间。《管子》中称，“畜之以道，则民和。养之以德，则民合。和合故能谐，谐故能辑”。《墨子·兼爱》中也讲道，“昔越王勾践好士之勇，教训其臣，和合之，焚舟失火”。可见，和谐是先秦各家共同的追求目标和主张。

（二）新世纪弘扬和谐文化的重大价值

和谐文化虽然植根于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的深厚土壤，但却是人类世界的共同精神财富。它具有跨越时空的强大生命力和恒久价值，将在21世纪绽放出灿烂的花朵，为化解人类共同面临的种种冲突和危机发挥重要作用。弘扬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的当代价值是多方面的。

1．弘扬和谐文化是市场经济健康发展的最佳选择

一个国家要谋求经济发展，在宏观上就要有发育完善的国内外市场，在微观上就要使各个市场主体共同遵守“游戏规则”，诚信交易才能互惠互利。这就必然要弘扬和谐文化。每一个好的企业文化都体现着和谐精神，好的经营哲学便是和谐之道。从西方发达国家企业文化的发展来看，其经历了把员工看成“工具人”“经济人”的阶段，现在已经进入把员工看成“社会人”的阶段，强调“人性化”管理。如果谁仍然把员工看成赚钱的工具，使人成为商品的奴隶，那么它损害的不仅仅是员工的利益和生命，而且还危害到企业、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高明的企业家善于把企业建设成为员工休戚与共的利益共同体，他们身体力行倡导的是“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的企业精神。可见，实行人本管理才会建设起企业家和员工目标一致、利益一致的和谐共同体。

中国和谐文化主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道既是仁德之道，又是义利之道。就仁德之道而言，要求修身立德、仁民爱物、推己及人，在经济活动中“讲信修睦”、童叟无欺。孔子在论述经邦治国时，把“民信”看得比“足兵”“足食”更重要、更不能舍弃，强调“民信”是立国立身、为人处世之道，说“民无信不立”。现代市场经济是诚信经济，应当遵守诚信道德，履行合同，重诺守信。就义利之道而言，在经济活动中，应当“以义制利”（《荀子·正论》）。中国古代把义看作宜，“义者，宜也”（《朱子语类·卷二十七》），义即适宜、恰到好处；并认为义与利并非绝对对立，如果对矛盾、冲突处理得当，就能达到和谐境地，做到互惠互利，即“义之和处便是利”（《朱子语类·卷六十八》），“利物足以和义”，“使物各得其所利，则义无不和”（《周易·乾·文言》）。古语说的“和气生财”，“家和万事成”（徐田臣：《杀狗记》第十九折），不仅很深刻，而且很有现实意义。

2．弘扬和谐文化能为进行制度创新提供重要启示

和谐文化不仅注重和谐的重大意义，而且还强调了实现和谐的条件、途径，对我们除重视人文教化外，还要重视制度创新具有深刻的启示。如《论语·学而》所记载的“礼之用，和为贵”，其中的“和为贵”是对“礼之用”的陈述，意思是说“礼”的作用，在于规范各等级身份，节制各利益群体，使其行为符合礼的规定，既无过头、过分、过火之处，又无不及的地方，做到恰到好处。不“过”也无“不及”即“中节”，“事之中节者皆谓之和”，“事之调适者谓之和”（杨伯峻：《论语译注》）。荀子也说“义分则和”（《荀子》），意即上下贵贱等级区分适当，又有合宜的行为规范来调节君臣上下的关系，于是社会就能在整体上达到和谐。可见，和谐文化强调的“和”都与“礼”密不可分，都是在周礼的制度支撑下达到的结果。这就启示我们：社会能否实现和谐，人文教化固然不可少，但制度是否合理更带有根本性，只有恰到好处的制度设计、制度安排，才能从这一内在的合理结构中产生出和谐的功能和结果。可见，制度支撑对于构建和谐社会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社会价值。

今天，我们要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更要高度重视制度创新，使各项政策、法规、体制既为强势阶层的创业求富活动建造展现才能、多做贡献的广阔平台，又为弱势群体提供基本生活条件的可靠保障。一切不利于改变城乡二元结构，不利于实现共同富裕的观念、法规、制度、体制，均应坚决改革之。没有这方面的制度创新，便无法体现“以人为本”，无法做到精准扶贫，就难以做到“城乡统筹”，难以体现机会平等和社会正义，不能做到各展其能、各得其所，也就不可能实现全面小康的目标，不可能建成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3．弘扬和谐文化能为不同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开辟正确道路

当今的世界是开放的世界，东西方思想文化相互激荡，各民族文化交流碰撞、冲突和融合，无论是在广度上还是在深度上都超过了历史上任何时期。怎样正确对待不同国家、民族、文化的相互关系，是当今世界的一大现实问题。以和谐文化为主导，使各民族文化的交流、碰撞、冲突走向融合，不仅是不同文化的正确发展道路，而且是人类文明生生不息的必由之路。

和谐文化认为，文化的转生，不论是传统文化实现现代转向，还是吸取、借鉴外国文化实现民族文化更新，都不是不分是非、盲目附和、无原则的苟同，而应当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做到“和而不同”。尤其是对待外国文化，应当在承认不同的民族文化都对人类文明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的基础上，一律给予尊重，平等相待，取长补短，营造和平与合作的国际氛围，而不应该采取歧视、仇视、排斥的态度，更要反对文化殖民主义、文化霸权主义。世界文化不可能是同质化的统一，而必然是多样性的统一，越是民族的便越是世界的，越是世界的便越是民族的，越是善于吸纳各民族文化的优秀成分便越能促使本民族文化繁荣昌盛。和谐文化在21世纪必将成为世界文化发展之主流。

4．弘扬和谐文化能为推动人与自然共生共存、建造人类世代相承的美好家园提供宝贵借鉴

21世纪人类正在并将继续经历工业文明的转型。而建立在工业文明基础上的西方文化，其价值取向是重部分轻整体、重斗争轻和谐、重科学精神轻人文精神，以征服为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对待自然界，一味从人的欲望出发，依靠科技进步征服自然，在使人类社会取得巨大进步的同时，却带来了环境污染、资源枯竭、生态恶化等危机，进而威胁着人类生存。“人类中心主义”不仅以邻为壑，不顾代内公平，而且危及子孙，失却代际公平。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人类整体利益呼唤着和谐，也必须用和谐的价值取向来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

中国传统文化的自然观多持客观自然主义态度。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论语·泰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论语·八佾》）意思是说：四季的运行和百物的生长都有自身的规律，不因外物而改变。尧能够效法自然，所以成绩斐然。如果违背了自然，即使祈祷也没有用。孔子的名言“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不仅意味着巍峨葱茏的群山孕育了人的博大的仁爱精神，畅流不息的江河启迪了人的无穷的智慧，而且指出仁者喜欢宽广厚实的山峦，智者热爱波涛起伏的流水。孔子的自然观曾被西方启蒙思想家予以介绍、借鉴，自然神论者用以与中世纪神学统治做斗争，反对宗教狂热和教派纷争，促进了自然科学的发展。他那种尊重自然规律、珍爱自然、欣赏自然的精神，至今仍然值得人类效法。道家清静无为、道法自然的自然观，在许多方面近乎极端，反映了当时科学不发达、人们对自然界的敬畏和神秘主义色彩，如回归原始、回归自然，“使民复结绳而用之”（《老子》），“民如野鹿”，“行而无迹，事而无传”（《庄子·天地》），“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老子》）。这些消极、落后的成分今天固然不可取，但其中的淡泊宁静的人文境界和修身精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顺应自然、不要对自然无限制地索取，以防破坏生态、引发暴雨等自然灾害的思想，对于保护自然环境、推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创建世代延续的人类美好家园，仍然是可资借鉴的精神财富。

5．弘扬和谐文化能为顺应时代潮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提供思想武器

21世纪是经济全球化、世界多极化、社会信息化的世纪。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时代主题，各国人民期望和平、谋求发展已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重整体、重和谐的价值取向是时代的呼唤，必将成为世界的主流。为了使各国政要和人民都能站在人类和全球的大局上去应对人类生存发展面临的共同问题，就要建构一个符合人类整体利益的价值标准和价值体系，以利于各个部分、各个国家和地区都能在整体中实现定位的公正、公平、平等、合理；使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既符合人类整体发展进步的趋势，又能满足各个部分、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合理需求，使全球化真正成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双赢共享的全球化。在处理国家间关系中，应遵循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世界是矛盾的统一体，既有斗争又有同一，但应让同一、和谐占据主导地位，而不应夸大斗争的作用。应当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对各种争端都力求通过协商解决，而不应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武装侵略或以武力相威胁，不仅无助于国际争端问题的解决，而且后患无穷。以暴制暴，以怨报怨，以恐反恐，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而且使广大无辜百姓遭殃。让他者生存，就是让自我生存。如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融合冲突，和平与发展的问题便难以解决，和谐世界就无法实现。因此，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冷战思维和单边主义都是不合时宜的，应当弘扬和谐文化。中国传统文化追求“大同世界”，倡导协和万邦、民族和亲、亲仁善邻、礼尚往来。和谐共生是事物存在、发展的基础和前提，是当今世界的普遍价值和终极追求，和谐文化必将成为21世纪的主流文化。

6．弘扬和谐文化是提高个体文明修身自觉性、促进个体身心健康的现实需要

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身心健康，健康是福。而每个个体的身心健康与和谐则是社会和谐的重要基础和重要目标。中国传统文化非常看重个人的修养，认为“修身”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综合体现，它不仅是做人的基础，而且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前提要求。要担当历史责任，就应提高个人素质修养的自觉性，从优秀传统文化中吸取有益格言激励自己。如：“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庄子·刻意》）“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司马光：《训俭示康》）中国传统文化把为社会整体利益做奉献称为义，把专注于一己私利称作不义，这对于每个人“以义制利”（《荀子·正论》），节制个人利益的追求，“见利思义”（《论语·宪问》），牢记“多行不义必自毙”（《左传·隐公元年》），还是颇有警示意义的。养成理想人格须防微杜渐，见微知著，做到“君子慎其独也”（《礼记·中庸》），只有从今天做起，从自己做起，从小事做起，从各方面严格要求自己，才能做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可见，个人的身心和谐，便是个人正义，便是美德。当今，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各种利欲诱惑实在太多，每个人都应当从和谐文化中吸取营养，激励自己，加强品德修养，经受住权力、金钱、美色等考验，使自己成为具有崇高道德情操的人，成为既具有科学精神又具有人文精神的人，这样，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21世纪社会生活的和谐个体，建设和谐社会、和谐世界便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