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院落。
天,乌云密布。
风雨成戮,黑黢黢的森冷气息在地底蜿蜒、弥漫。
冷月初照,一缕月光钻进破旧的院门,仿佛被吞噬一般消失,怎么也那照不亮无寂的黑暗。
早已枯萎地树佝偻,斑驳的树皮簌簌地往下掉,一只乌鸦优雅地站在随时可能承受不住的老树上。
“哇,哇——”
粗劣嘶哑的叫声格外刺耳,划破一片寂静,像小孩的哭声。
久久回荡着……,令人发憷窒息。
“嗖——”
一个不明物体,从神秘诡异的小院落中射出,巨大的劲道,在空中划出了凌厉的破空声。
直直击中了乌鸦。
乌鸦还来不及扑翅膀,就栽倒在粗壮腐烂的树根下,石子没入它黑丝绸般的身体。
半晌,一抹殷红的血迹从乌鸦的身下缓缓流淌,像透明鲜艳的果冻的颜色。
晶莹剔透。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一瞬间,整个流血的乌鸦被老树的根部吸收了。
逐渐恢复寂静,唯有那一点残余的痕迹证明了一切。
老树轻摇树干,枯萎的枝叶似乎都焕发了一丝精气,看起来颇为享受。
“哎……”这时,一个昳丽磁性的声音缓缓从院落中溢出,令人沉迷不可自拔。
这一声浅浅的叹息,就足以让众生颠倒,甘愿赴死。
声音的主人似是在惋惜,但低沉优雅的声线里,却不含一丝感情,冷漠薄凉,如清风拨乱琴弦,清冷而飘渺。
“十万年了么……”
雄雌莫辨的声音低声轻喃,心情愉悦的道,声音中都忍不住透出一丝高兴的意味。
“小亦亦,不出来陪孤玩吗?”
说着,竟情不自禁轻笑出声,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缱绻,苏得耳朵都要怀孕了。
院中,暗处。
一个清瘦的红衣男子默默走了出来,一声不响,如同踏猫步一般轻柔。
踩到一根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微沉的面色显得这张有点女气的脸,愈发阴柔。
他神色晦暗,目光如同毒蛇吐信,胆寒不已。
红衣男子死死锁住面前的人儿,顺着男子目光细看之下,是个女人。
她狭长薄凉的丹凤眼微眯,风流多情,眼波潋滟,笑意若妖孽勾魂摄魄,气质如皎月清冷似仙。浅色的黑眸,宛若繁华薄澈的午夜星空般优雅温顺。
但她右脸侧,却多出几条鲜艳夺目的血色抓痕,狰狞破坏美感。
但在女孩脸上突兀地出现,反而使她的气质,多了一分嚣张,九分的狂狷不羁。
“小亦亦啊……”白漓殇声线轻缓,仿佛有说不尽的情愫,在耳边喃喃絮语。
她低着头,墨发飞扬,遮住右脸的抓痕,剩下完美无缺的半张面颊,竟是说不出的妖魅。
白漓殇看似缓慢伸出的手,却意外地令苏千亦避之不及。
一不留神,便被白漓殇拉住了胳膊,她享受地伸出柔软指腹,慢悠悠地摩挲着苏千亦手腕处,光滑细腻的肌肤。
白漓殇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骨骼分明,但掌心却冰冰凉,摸起来很舒服。
苏千亦阴柔的脸沉了沉,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猛地后退,拍开了白漓殇的手。
白漓殇向来风流多情,几乎没有几个男子不曾钟情于她,其痴迷程度何其疯狂。
即便被毁容,但如今的容貌,又能差到哪去呢?
天下男人都仰慕她的强大,爱慕她的容貌,但白漓殇偏偏是个多情种,欠下了无数风流债。
谁知道她这双无与伦比的美手,抚摸过多少男人?
苏千亦面部狰狞,都是白漓殇!都是她,害得他家破人亡,还变成了如今这副不,男,不,女的鬼模样。
他满脸怨毒,目光触及白漓殇脸上的伤痕,心里才有一点平衡。
白漓殇没有家人和朋友,他只好天天鞭打折磨白漓殇了!
白漓殇可不管这些,十万年过去了,她天天陪着老树,天天石子打乌鸦,虽说清闲。
但一个人,闷也闷死了。
苏千亦以为白漓殇会因为拍开她的手而发怒,以前多么孤傲自负强大的人,虽然对男人不轻易发火,惜香怜玉。
但他如今这副模样,怎么敢说是男人呢……
苏千亦不禁内心伤感,不料,白漓殇勾魂摄魄的声线分外温柔。
在耳畔轻柔响起:
“小亦亦生气了么?不气,乖哦……”
“生气就不好看了呢……”
那样的声音干净通透,如羽毛轻抚,温柔似乎能掐出水来,是苏千亦从未听过的。
声音中,又透露出委屈,白漓殇举着自己暗中掐出来的红印。
没办法,小亦亦太温柔,不舍得打她,连痕迹都没有,她只好自己制造了。
苏千亦根本就没有看白漓殇的手一眼,他狠狠瞪着白漓殇,眼中都要喷出火,声音都有几分嘶哑:
“白漓殇!你不用装的假惺惺的,你为什么把我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
“我这样,你就开心了是吗!”
“我明明跟你无冤无仇,白漓殇,你好狠毒!”
白漓殇看着苏千亦苍白无力的面色,神色一冷,放下手,叠交在腿上。
她微微瞥眉,目光都有些清冷。
苏千亦清楚地捕捉到白漓殇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漠,他内心既冷笑又沧桑。
呵……
终于不演了吗……
苏千亦有些期待,期待这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至尊,揭下丑陋的面具。
被自己践踏着尊严。
下一秒……
白漓殇出手了,她打出一到强势霸道的魔气,丝丝缕缕,缠绕上苏千亦的脚腕。
旋即一绊,苏千亦身子不住倒去,他一惊,他以为把白漓殇关在这样阴森无魔气和灵气的破旧小院落中。
实力肯定会倒退,他这十万年,疯狂的修炼,为的就是超过白漓殇。
没想到白漓殇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不退反进!
他,在曾经的魔尊面前,不堪一击!
苏千亦忍不住想落泪,他准备十万年的复仇大计,就这样付于东水了,他太自以为是了!
白漓殇一直冷下来的嘴角,终于上扬,狭长的丹凤眼,多了几分调笑意味。
她一把搂住苏千亦,潇洒回身,轻轻松松一带,搂进怀里,顺势接住了苏千亦苍白的唇。
苏千亦唇上一热,迷糊睁眼。
看到的是白漓殇近在咫尺的纤长睫羽轻颤。
苏千亦因为惊讶,一不留神,就被白漓殇偷了香。
他耳朵悄悄红了,白漓殇竟然占他便宜!
苏千亦慌的伸手就来推搡着白漓殇的胸膛,苏千亦从不近女色,对女子概念都不怎么清楚。
唯一能靠近的白漓殇,还被他当成了仇人。
没有半点旖旎心思,白漓殇虽然对他说不,三,不,四的下,流话,但从未如此大胆。
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下脸是彻底红的滴血了。
白漓殇也是微微一愣,笑得愈发邪恶:“没想到小亦亦,也有主动的时候呢……”
说罢,她恋恋不舍地舔了一下苏千亦的唇,这才放手。
白漓殇松开苏千亦,悠悠坐下,金丝渡边的云纹暗黑华服,裙裾流泻如月华,在榻上铺展开来。
整理好凌乱的衣摆,抿了口茶水,妥妥一个衣冠禽兽。
反之,苏千亦嘴唇被吻的红润肿胀俏脸绯红,一副被蹂躏的模样。
白漓殇满意地撇了他一眼,原本苍白终于消失,红润不少,嗯……她只是想让苏千亦看起来健康一点而已。
“你……!”
苏千亦心尖一跳,还没说话,白漓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什么!”
苏千亦一怔,无边地怒火弥漫在心头,要不是白漓殇这样不耐烦的神态。
他都差点忘了白漓殇可是吻过不少男人吧。
竟然用那套肤浅男人中的招数占他便宜,看她翻脸的样子,恐怕只是玩玩他罢了。
苏千亦搓搓嘴唇,一阵恶寒,忽然想起他现在可不是真正的男人,改恶心的,应该是白漓殇吧。
“嗤……别忘孤可是男女通吃,这不,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漓殇看穿他心思一般,慵懒地做在榻上,神态凉凉,不耐地心情一眼即可看见,哪还有适才情意满满的样子。
苏千亦呆滞了,心里如同浇了盆冷水。
心口看似好了的伤疤,再一次裂开,却风干得没有一滴血,因为,血早已流光。
但还是遏制不住地抽痛,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白漓殇害他家人,其次就是不,男,不,女。
白漓殇一次次地把刀子往他的伤口上戳,可笑的是,他还对着仇人眼中不过玩玩的吻。
脸红了……
红了……
在白漓殇看来,自己很蠢很自以为是吧……
像白漓殇这样的情场高手,怎么会在他一个不男不女之人身上迷失?
转眸对上白漓殇讥讽的目光。
经过先前,苏千亦已经知道他打不过白漓殇了,把白漓殇踩在脚下求饶,不过一场梦而已……
他屈辱地转身,奔出院子。
心脏抽搐,发涩,他恨啊……尽管白漓殇没笑出声,他亦感觉自己现在看起来很狼狈。
就像一个……小丑。
白漓殇也没有阻止,估计觉得他只是个不重要的小人物,对她连威胁都没有吧……
“可笑!”
白漓殇声音不大,却轻轻憷檚传到苏千亦耳朵里,弥漫着嘲笑和不屑。
他一个踉跄。
……
苏千亦离开半晌,白漓殇立马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慵懒形态,细碎的长发遮住眼帘。
冷得如同冰山之巅,云淡风清。
此时,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白漓殇的左手渐渐透明化,如雾一般飘渺,她抿了抿不点而赤的朱唇,下意识用左手端起茶杯。
指尖却直直穿过茶杯,顿在半空。
“这么快来了?”
白漓殇目光淡然,她不自觉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脸上十万年依旧鲜明的的伤痕。
仿佛这样才能使她心安。
这是小亦亦的杰作。
白漓殇浅浅一笑,薄唇勾起,是妖娆无与伦比的美。
当白漓殇的透明蔓延至心脏位置时,院落外的老树似乎有所感应,沙沙地摇摆。
幅度越来越大,在地上不停拍打枝干,树叶掉落一地,枯枝划过地面,像针尖麦芒一样的尖锐,无比凄凉。
细听,竟然有凄厉的哭声,“哑,哑——”
渐渐地,白漓殇整个人都透明了,飘离空中,变成了一缕魔气,向远方飞去。
老树似乎感觉不妙,它盘横的根“倏”地张长,变成一只苍老地大手,抓向白漓殇幻化成的魔气。
但抓了个空,反而被灼伤根部。
“哑——!!”
老树树皮一点点崩裂开来,流出暗红地汁液,似乎努力想要挽回白漓殇,却无济于事。
白漓殇已经死了。
至少她的魂死了,所以白漓殇化成的魔气,是没有意识的。
但魔气竟然犹豫了一会,分出一小缕,幻化成小小黑色的魔蝶,拍打着翅膀,落在老树枝上。
老树瞬间安静了,像进入睡眠一般,岿然不动,落下一片稀稀拉拉地疏影。
地上铺满枯枝败叶。
唯有魔蝶,静静站在老树的枝上,伪装成一片叶,替它疗伤,陪伴着它。
剩下的魔气,向着不明的远方,疾速飞去。
一切都恢复原样。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瞬间,花草树木短短几分钟长了出来,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甚至偶尔能听见动物的脚步。
除了老树外,它依旧散发出浓郁萎靡的黑暗气息,压抑深处不见底的灵魂。
白漓殇走了,世界才万物复苏,因为她是真正的罪恶之源,腐烂掉光明与绚烂……
在草地上。
一个破旧的院落,一棵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