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试探

次日。

忱澈盯着玻璃窗凝结的水珠好一会,再叩响医务室门,特意将左手藏在身后——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是他用美工刀在来时刻意划的,不深,但足够渗出血珠。

“徐医生。”他露出少年独有的腼腆笑意,“打球擦伤了。”

徐念慈的白大褂下摆扫过诊疗床,听诊器垂在胸前晃着银光。她托起他手腕的姿势像个真正的医者,棉签蘸着碘伏的力度却让忱澈暗自挑眉——太熟练了,不像校医处理小伤口的轻柔,倒像急诊科医生面对血肉模糊时的利落。

“伤口边缘很整齐呢。”她忽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睫毛,“不像球场擦伤,倒像……”

“像什么?”

忱澈任由她指尖停在脉搏处。

“像被……纸划的。”她轻笑,转身时白大褂掀起消毒水的气浪,“下次小心点。”

医务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细密金线,徐念慈背光而立,白大褂边缘镀着一层虚幻的柔光。她正在整理药柜,玻璃瓶碰撞的声响清脆如风铃。

“伤口处理好了。”她没回头,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打球一定要小心哦。”

忱澈坐在诊疗床边,垂眼打量过紧的绷带——这根本不是校医该有的包扎手法,倒像是战场应急止血的力道。

他用指尖蹭了蹭纱布边缘:“徐医生手法真好,以前在哪儿高就?”

药柜玻璃映出徐念慈唇角上扬的弧度,“圣玛丽安儿科,照顾调皮孩子练出来的。”她转身,手术剪在指间转出银花,“我很喜欢孩子,特别是……特别爱问问题的小孩。”

剪刀尖在阳光下闪过星芒,忱澈后颈汗毛无声竖起。

他佯装低头系鞋带,恰好避开那道掠过他咽喉的虚影——那根本不是在把玩器械,而是职业杀手测试手感的习惯。

“上次给你的药吃完了吗?”徐念慈把手术剪放回原位,“睡眠改善了吧?”

“当然。”忱澈道,实际上他根本没吃,“真的很有效果,现在不用吃药也能睡着了。”

“那就好。”红发女人微笑着转移话题,像话家常一样轻松的语气:“快放五一了,准备去哪玩?”

“我打算去瑞士,和我爸爸。”忱澈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我表姐在洛桑学医,打算去看看她。”

棉签盒突然从桌沿坠落。

徐念慈俯身去接的动作快得模糊,发丝扬起时露出耳后皮肤——那里本该有静脉注射的淡青色血管,如今却是一片诡异的平滑。

“真好。”她将棉签盒放回原处,“下次我去瑞士玩,推荐给我,想找你表姐好好交流一下。”

“一定。”

徐念慈的白大褂擦过推车,一支肾上腺素针剂不知何时已握在她掌心,针帽在桌沿轻轻一磕便脱落。

“对了,”她倾身,针尖在忱澈视野盲区折射冷光,“你父亲最近身体好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

忱澈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面上却露出困惑的微笑:“徐医生认识我父亲?”

针管在她指间魔术般消失。

“看新闻呀,忱董事以前不是做过缉毒卧底吗?抓了云城最大的贩毒集团……”

她转身洗手,水流声掩盖了针剂落进垃圾桶的轻响,“真是……令人敬佩。”

最后四个字像毒蛇吐信,每个音节都裹着糖衣砒霜。

忱澈盯着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 U盘,牵起嘴角,“徐医生耳钉很特别。是鸢尾花吧?我父亲说过,有种毒贩……”

在对方抬眼的瞬间,忱澈已经看见她瞳孔骤缩的瞬间——那是人在杀意涌现时的生理反应。

上课铃声忽然炸响。

“小西爷今天心情很好呀,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徐念慈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听说小西爷不苟言笑……”

“今天心情确实好。我该回去上课了,再见,徐医生。”

忱澈笑着道谢离开。窗外的水珠终于坠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就像某些伪装完美的假面,总会在最不经意的角度,暴露出细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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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两人立在走廊。

顾锦书的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忱澈手背上那块突兀的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药渍。

“你手怎么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医务室的消毒水味还萦绕在两人之间。

忱澈迅速将手插进口袋,袖口擦过她校服下摆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这味道是从徐念慈的白大褂沾过来的。

“没事的。以身入局。”他侧过脸,嘴唇几乎贴到她耳垂,“试探徐念慈。”

顾锦书瞳孔骤然收缩。

远处操场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衬得此刻寂静愈发震耳欲聋。

“她怎么了?”

她攥住忱澈的袖口,布料在掌心皱成扭曲的河流。

“我感觉念慈姐人很好啊……”

少年喉结滚动,阴影爬上他绷紧的下颌线:“苏煜不是唯一想让我消失的人。”

风突然掀起走廊的窗帘,刺目的阳光劈开两人之间的空气。

顾锦书这才发现,忱澈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从未示人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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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笔灰在夕阳里浮沉,顾锦书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讲台边缘的凹痕。楚尹尹踮脚擦去黑板最上方的公式,裙摆沾了半片斑驳的白色印子。

“尹尹,”顾锦书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比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还轻,“念慈姐真是你亲表姐啊?”

板擦突然脱手砸在地上,腾起的粉尘呛得楚尹尹咳嗽两声。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锦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方便说的话……”

“不是啦,我没有不方便说,我只是有点意外你突然问这个……咱俩谁跟谁啊这么客套~”

楚尹尹捡起黑板擦,耳后的孔雀蓝碎发随着摇头的动作晃动,“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只是个称呼。念慈姐的妈妈以前……”她突然顿住,指尖在黑板槽里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在我妈最难过的时候,给了她一条活路。”

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晃着爬进教室,将楚尹尹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顾锦书注意到她用了“活路”这个词,而不是简单的“帮助”。

“七年不见,”顾锦书状似无意地转着指间的粉笔,“她变了很多吧?”

楚尹尹的动作突然凝固。

板擦上积攒的粉笔灰扑簌簌落下来,像场微型雪崩。

她凝神沉思了一会,坚定地点点头,“是的,感觉哪哪都不一样了。不过说不定人家长开了呢,或者去打了微调针,哎呀——”

楚尹尹擦完黑板,又开始清理讲台。

“她父亲是做什么的?”

“从来没提过。”楚尹尹轻声说,“听我妈说是单亲,父母早就离婚了……也可能是父亲不在了。七年前她母亲脑溢血去世。葬礼后第三天,她就带着骨灰去了国外,这些年从没回来过……”

远处传来女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欢快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衬得此刻的沉默愈发沉重。

“大概这里,是伤心之地吧。”

一阵穿堂风掠过,带着些许凉意。顾锦书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那现在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她又咽了回去。

楚尹尹摇摇头,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我也不知道。”

一阵更响亮的笑声从走廊另一端炸开。顾锦书望着那群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