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轻柔地笼罩着楚国北境边陲的小村落——王家村。村子并不大,几十户人家依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而建。村中的房子清一色的都是土坯墙、茅草顶,其内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透露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安宁。村子里有一棵需三四人合抱的古老槐树,虬枝盘结,郁郁葱葱,是村民们纳凉、议事、乃至孩子们嬉戏的中心。
此时,老槐树下,一个少年正闭目凝神,缓缓地挥动着一柄由硬木削成的长剑。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挺拔,穿着虽然有些旧但干净的粗布短打,面容清秀,带着几分山村少年特有的淳朴和阳光。他便是王嬴。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挥剑都异常凝滞,仿佛剑尖挑着无形的重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绵长而又深沉。若有眼力高明者细看,便能发现那粗糙的木剑剑尖处,空气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微尘。这便是“元力”,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本源能量,也是这方世界强者赖以立足的根本。
“意守丹田,气沉涌泉。引元如抽丝,重在凝实,而非磅礴。”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说话的是一位年约五旬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皮肤是看上去常年劳作和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神深邃而又沉稳。他便是王嬴的父亲,王成。此刻,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精准地捕捉着王嬴动作中每一丝细微的偏差。
王嬴依言调整,那剑尖的涟漪似乎稳定了些许。他睁开眼,眸子里闪烁着兴奋光芒:“爹,我感觉到了!那股热流,比昨天更听话了一点!”
王成严肃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微微颔首:“嗯,孺子可教。元力一道,浩瀚如海,你现在连岸边的一捧水都未舀起。切记,根基不牢,地动山摇。心性和毅力,远比一时的进境更加重要。”他的目光越过王嬴,投向村后那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苍茫山脉——那是隔绝楚国与兽族领地的天然屏障,黑石岭。眼神深处,一丝忧虑悄然沉淀。
“知道了,爹!”王嬴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下来,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他活动了下筋骨,目光瞥向了村中的小路,“我去看看阿璃醒了没,顺便帮王大娘摘点药草。”
王成摆了摆手:“去吧,我先前与你所说的内容要牢记,修炼一途并不容易,是需要不断积累的。”
王嬴应了一声,脚步便轻快地向村里跑去。
王家村的日子,平淡得像缓缓流淌的溪水。王嬴的生活轨迹也简单清晰:清晨随父亲王成在槐树下练功、感悟元力;白天或是帮王大娘照料药圃、上山采药,或是去听村东头大树下的王大爷讲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傍晚,则多半和他的“小尾巴”镜璃一起,在溪边、山坡、林间玩耍。
镜璃,是王嬴八岁那年在村后黑石岭边缘的一处开满野花的山坳里“捡”到的。彼时的她,身着一件与山村格格不入、破损却看上去材质奇特的月白色衣裙,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王嬴将她背回村里,悉心照料了一段时间才苏醒过来。然而,镜璃醒来后,却对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何在此,全然不知。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镜璃”,其余的记忆如同被浓雾笼罩,一片空白。唯有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泉水,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迷茫,仿佛倒映着遥远的星空。王成和王嬴收留了她,村民们也接纳了这个来历不明却异常安静漂亮的女孩。她成了王嬴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
“阿璃!阿璃!”王嬴跑到村尾一处由篱笆围起的小院前,压低声音唤道。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穿着素净蓝布衣裙的少女探出头来。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容颜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女子一般,肌肤胜雪,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拂过光洁的额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那双浅琉璃色眼睛,纯净无比,不染一丝尘埃。她看到了王嬴,嘴角便露出了一个恬静而又美好的微笑,轻声地回应道:“阿嬴哥,早。”
“早!”王嬴咧嘴一笑,自然地便拉起了镜璃的手,“走,去王大娘药圃帮忙,顺便去后山采点‘银线草’,听说溪水上游那片向阳坡今年长势特别好!”
镜璃温顺地点了点头,任由王嬴牵着,两人说说笑笑地朝着村中王大娘的家走去。沿途遇到早起劳作的村民,无不含笑招呼。
“阿嬴,又带璃丫头去忙活啊?”
“王小子,练功可别偷懒!”
“镜璃丫头,今天气色真好啊!”
王大娘家住在村子的中央,院子不大,却种满了各种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王大娘本名叫王秀莲,是村里有名的热心肠和“土郎中”,丈夫早年在山货交易时遇到了意外,她便独自一人靠着这手采药、治病的本事拉扯大了儿子,如今儿子在村子旁最近的城镇里当学徒,她便守着这片药圃和这个小院子。
“大娘!我们来啦!”王嬴人未到声先至。
“哎哟,是阿嬴和阿璃啊!快进来!”王大娘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闻言抬起头,一张圆润的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正好,帮大娘把这筐‘紫苏叶’翻一翻,晒得均匀些。”
“好嘞!”王嬴撸起袖子就干起了活。镜璃则安静地拿起旁边的小簸箕,细心地挑拣着药材里的杂质。她动作轻柔而又专注,手指白皙纤长,偶尔捡起药材时,指尖似乎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莹白微光,不过却又转瞬即逝。王大娘虽看在眼里,却也只当是当做晨光映照,并未多想。
“阿嬴啊,”王大娘一边翻着药材,一边絮叨着,“你爹的那手功夫,真是了不得。前些日子王山家的小子贪玩摔断了腿,疼得嗷嗷叫,你爹过去就那么轻轻地一按,一股子热气透进去,那小子立马就不嚎了,没几天就能下地了!啧啧,那‘元力’,可真是神仙手段!”王大娘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王成的敬仰和佩服。
王嬴听得眼睛发亮,这也正是他缠着父亲最想学的本事之一!他忍不住接口:“是啊大娘!我爹说了,只要把元力练好了,不仅能够强身健体,而且还能疗伤祛病,更能开山裂石呢!我一定要好好学!”
镜璃也抬起头,琉璃色的眸子看向王嬴,她的眼神里带着对王赢刚才所说的话的纯然的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开山裂石?那可不就是神仙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走了进来。正是村东头最爱在古槐下讲故事的王大爷,王守仁。
“王大爷!”王嬴和镜璃连忙打招呼。王大娘也笑着招呼:“守仁叔,您老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害,刚在溪边遛弯儿,听见你们聊天,就过来听听新鲜。”王守仁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下,“阿嬴这小子有点志气!不过啊,这元力,可不是那么好练的。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能耍点元力把式的,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了。像你爹那样的……”他咂咂嘴,摇摇头,“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当年……”
王大爷又开始习惯性地讲他那些不知讲了多少遍、半真半假的传说故事了。王嬴和镜璃相视一笑,知道今天上午的采药计划看来要暂时搁置了。
“当年啊,咱们楚国和北边的兽崽子们,在黑石岭那边,可是狠狠打过几仗的!”王守仁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场面,啧啧,遮天蔽日啊!两边都有能驱使元力的高手!兽族那些大块头,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吼一声就能把人魂都给吓掉!咱们人族这边,也有能人!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位将军,手持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长刀,那元力催动起来,刀光所过之处,几十个兽兵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那火,啧啧,石头都能烧化了!还有那些能飞天遁地的‘天族’老爷们……”他提到“天族”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敬畏。
“天族?”王嬴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王大爷,天族真的能飞吗?他们长什么样子?”面对王赢的询问,镜璃也抬起了头,琉璃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当然能飞!”王守仁斩钉截铁,“据说他们住在高高的云层之上,穿的衣服都闪闪发光,男的俊,女的俏,跟画上的人似的!不过脾气嘛……嘿嘿,可不大好,看咱们这些地上的人啊,就跟看蚂蚁差不多。据说他们用的元力,那才叫一个厉害,挥挥手就能引动天雷地火!”他讲得唾沫横飞,绘声绘色。
王嬴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追问:“爹的元力,跟天族比怎么样?”
王守仁捋了捋胡子,沉吟了一下:“这个嘛……你爹的本事,老头子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要跟传说中的天族比……唉,难说,难说啊!毕竟咱们谁也没真见过天族真的出手不是?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要说元力最神奇的地方,还不是打架治病……”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王嬴和镜璃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才慢悠悠地说:“传说啊,真正的大能,元力修炼到一定的水平,甚至能够移山填海,呼风唤雨,甚至……能窥探天机,逆天改命!长生不老也不是不可能!”他说得玄乎,眼神却瞟向王大娘刚熬好的一锅药膳,鼻子微微抽动。
王大娘笑骂道:“守仁叔,您这故事真是越讲越没边了!还长生不老呢!快,刚熬好的‘参苓养元羹’,给您老盛一碗,堵堵您的嘴,也补补元气!”说着便盛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药羹递了过去。
王守仁嘿嘿一笑,也不客气,接过来吹着气,便小口啜饮起来。
王嬴却被王大爷最后那几句话给深深触动了。移山填海?呼风唤雨?长生不老?元力竟能如此强大?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家,缠着父亲问个明白。
就在这时,正美滋滋喝着羹汤的王守仁却突然脸色一变,手中的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看着就要向后栽倒!
“守仁叔!”
“王大爷!”
王大娘和王嬴同时惊呼,镜璃也吓得捂住了嘴。
王大娘慌忙地上前想扶住他,但王守仁的身体异常沉重,而且抽搐得厉害,根本无法扶稳。情况万分危急!王嬴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从未见过人这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稳的身影如风般卷入院中,正是闻声赶来的王成!
“都让开!”王成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便让慌乱的王大娘和王嬴定住了神。
只见王成一步跨到王守仁的身后,左手稳稳托住老人即将倒下的身体,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同闪电般点向王守仁胸口膻中、背后心俞等几处大穴!他的指尖,赫然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温润如玉的淡淡青光!
那青光如同有生命一般,瞬间没入王守仁的体内。紧接着,王成的手掌便按在王守仁剧烈起伏的后心处,那层淡淡的青光再次涌现,并且变得更加凝实,如同最纯净的翡翠光华,将他的手掌和王守仁的后背连接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充满勃勃生机的气息以王成为中心弥漫开来。院中的几株有些蔫头耷脑的药草,在接触到这股气息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了叶片,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在王嬴、镜璃和王大娘震惊无比的目光注视下,王守仁青紫的脸色很快便以惊人的速度褪去,变得红润,喉咙里的倒气声消失了,剧烈抽搐的身体也迅速平静了下来。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紧捂着胸口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依旧虚弱,但明显已脱离了生命危险。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
王成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缓缓收回了手掌,那令人心旷神怡的青色光芒也随之敛去。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气血逆行,冲击心脉。幸好发现及时,已无大碍。秀莲妹子,扶守仁叔去屋里躺下,用温水化开一粒‘护心丹’服下,静养几日便好。”
王大娘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和王嬴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惊魂未定、但明显缓过气来的王守仁进屋休息。
院子里只剩下了王成和镜璃。镜璃琉璃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王成刚才泛着青光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复杂而又难以明确的情绪,有好奇,有疑惑,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但很快她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
王嬴安顿好王大爷,几乎是冲回院中,他看着父亲,眼中再无平时的嬉闹,只剩下无比的震撼和炽热的崇拜:“爹!刚才……刚才那就是元力?!您……您救了王大爷的命!太厉害了!您一定要教我!教我刚才那招!”
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王大爷瞬间由濒死到转危为安的奇迹,以及父亲指尖那充满生机的神奇青光,这一切都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王嬴的心底。王大爷那些关于移山填海的传说瞬间变得无比真实!元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它真切地展现出了夺天地造化、逆转生死的伟力!这力量,深深地吸引了他,点燃了他内心最强烈的渴望!
王成看着儿子激动得发红的脸庞和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的眼神,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拍了拍王嬴的肩膀,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北方,那黑石岭的方向。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残阳如同血液一般,将远山的轮廓染得格外狰狞。
“元力……”王成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它既能救人,亦能……杀人。阿嬴,你想学,爹会教你。但记住,力量越大,责任越重。守护之心,远比力量本身更重要。”
王嬴用力点头,将父亲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感觉体内那股微弱的元力似乎也随着他的决心而变得微微鼓荡。他看着父亲深邃的目光,又看了看北方那片被血色残阳笼罩的山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平静祥和的王家村,似乎也并非是世外桃源。而元力,也将会成为他未来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依仗。
镜璃静静地站在一旁,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琉璃色的眼眸倒映着天边那抹血色,纯净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刚才道那救人的青色光芒,微微触动了一下。
王家村的灯火亮起,炊烟混合着草药的清香,交织成平凡而又温馨的画卷。然而,这一夜,对于王嬴而言,注定不再平静。元力的种子,也已在他心中深深种下,只待破土而出。而命运的波澜,也正在远方悄然汇聚,即将拍向这宁静的边陲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