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狐魇
  • 晗光
  • 3103字
  • 2020-09-22 10:26:22

下午六点,优力走出电视台北门,一辆白色的宝马正静静地候在路边。

漂亮。优力暗暗地喝一声彩。

是汪菁,环亚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优力去环亚采访时,是汪菁接待和安排的。当时环亚真的以为是正面采访,一切安排得十分周到。

优力本以为会有点尴尬,可是这点顾虑很快在汪菁职业性的微笑面前消失了。

宝马稳稳地起步,像一匹训练有素的良马,CD机里传出厚重而又有金属感的吉他独奏。

“密科卡?”优力问。

汪菁几乎是惊喜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喜欢?”

“天才的吉他大师,一百年也未必出一个。”

“优先生不太像记者,倒像个艺术家。”汪菁说。

“记者就这么差么?不过汪小姐后一句又过奖了,我也就是一电视民工。”

汪菁笑得失去了矜持:“电视民工?什么意思?”

“一大半体力劳动,一小半脑力劳动,手拎肩扛,尘垢满面,不像民工么?”

“优先生过谦了。哎,您喜欢吃什么菜?”

“客随主便吧。”

“那,我们去顺风海鲜?”

优力略一沉吟。汪菁马上说:“想必优先生不喜欢粤菜。您是山东人,应该喜欢鲁菜,要么去金顶?”

“好吧。”游力说。心想今天不管什么菜,都不会吃出味道。

汪菁开始打电话,好象是在通知望江南吃饭改金顶了。

优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用时下流行的话说,汪菁属于那种“熟女”型,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华贵,一种入骨入髓的媚,但这种有点过的妩媚被其职业女性的知性所冲淡,所以并不显得妖冶。她要是换去职业装,扮做小女人,估计得媚到每个男人都脚软。优力暗想。

“研究出什么结果了?”汪菁笑吟吟地扭头瞟了他一眼。

优力一惊。人说美女能在20米开外凭直觉发现有人在看自己,果然。“宝马香车,美女执辔,我也算艳福不浅哪哈哈。”游力被人点穿,索性顺水推舟胡说八道。

“哈,区区小事,举手之劳。”汪菁说着又瞟过来一眼,这一眼比较媚。“再说,为大帅哥开车也是我的荣幸。”

“我帅吗?”优力凑趣,故做姿态。

这就迹近于调情了。有人说,如果选对了对象就是调情,选错了人,那就是性骚扰。

“您的帅不在长相,您有一种脱俗的气质。”

“哈,被美女夸就是感觉好啊。”

“优先生倒真是性情中人。等这事过去,我们也许能做个朋友?”

“好啊好啊。”优力说。心里却在想,这事怎么可能过去啊?

金顶国际俱乐部是一所会员性质的会所,是久安市的富人经常出入的地方之一。

鲁菜的包间有一个奇特的名字;玉面。优力暗暗称奇,这里的老板肚子里还真有点水。

看到优力打量着“玉面”两个字,望江南说:“我刚才也琢磨了半天,这‘玉面’二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记得在古人咏梅的诗中,有称梅花为‘玉面’的。”优力说。

“优先生果然厉害,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望江南恭维道。

“那里那里,穷酸而已。”优力说。

望江南年近五十,但身体高大硬实,步履矫健,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运动的人。一双细眼,眼神温和,但是偶而会有锋利的光芒从金丝眼镜后一闪而过,就像他那平和的语调里时常暗含机锋一样。唯一破坏了望江南干练形象的,是每说几句话他的鼻子里就要发出“吭哧”一声,这好象是后鼻窦炎的症状。

果然是老奸巨滑。明明是来求情的,可酒过三巡,关于节目的事却只字不提,只是在那里东拉西扯,谈吐倒也不俗。优力也乐得轻松吃喝,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个疑问。

望江南端起一杯茅台,“刚才优先生自嘲穷酸,我不同意。优先生是文而不酸,有作为,有担当!堪称社会中坚!我再敬一杯。”

优力也一口喝干。茅台就是比二锅头好喝。这种饭局优力一般都躲,实在躲不开,饭可以吃,酒可以喝,但钱物不拿,美色不近。吃完喝完,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不敢当不敢当,我也就是凭良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优力也装糊涂。

“说起来,我们医疗医药行业和你们做记者的有共通之处,你们是治社会的病,我们是治人的病。”望江南说。

有点靠谱了,优力心说。我干脆撩他一撩。“可庸医杀人哪。还有比庸医更可怕的。今天我在我们台门口又碰到一个告状的患者家属,人家东借西挪倾家荡产为病人做了肾移植,可后来发现这只肾脏有结石!还有,有些地方将器官移植的名额在各医院安比例分配,弄得根本不具备器官移植手术条件的医院也敢做移植,简直是为了钱杀人不见血!”

“有这种事?太耸人听闻了!”望江南说。

“这有什么。现在我一同事手上正编一个节目,哈尔滨有一患者住院竟花了几百万!按院方提供的单据,病人一天要输几十瓶生理盐水,每小时要输四袋血,专家会珍每人要给三十万!人都进了火葬厂了,这边医院还在收人家的ICU费用。这件丑闻简直是中外罕见。”

“这家医院太有想象力了,这那哪是治病,简直就是明抢嘛。”

“国家的法律太宽了。要依着我,像这样的,甭废话,拉出去毙一批!看谁还敢伸手!”

“就是就是,不用重典,不足以正人心。”望江南附和说。

你做的事比这也好不了多少。优力心说。

双方有十几秒的尴尬。优力索性把目光放到墙上的一幅油画上,是一幅江南春色。

“优先生喜欢苏天赐老先生的画?”望江南也趁机转移注意力。

这次该轮到优力惊讶了。苏天赐是江南油画大家,一般人不知道。泛泛的艺术爱好者可能知道徐悲鸿,但不会知道苏天赐。

“看来望总也是同道中人,真是儒商啊。”优力说。

“哪里,我只是喜欢而已,不像您,还能画。我父亲和苏先生算是故交。这是苏老先生的近作,颜色真是老到啊。”

“大巧若拙,返朴归真,确实是神品。”优力赞道。

“所以苏老先生的画近年在市场上的行情一路看涨。”

二人又赞叹了一番。优力此时突然话锋一转:“望总,有一件事想请教您。”

“不客气,您说。”

“您是怎么找到我父亲的?”

“哈,说起来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我是久安人,但曾在淄博新余县插队当知青。78年恢复高招,您父亲优老师有一次去新余县做辅导讲座。当时我怀揣两个馒头,坐了两个小时的拖拉机赶去听课。优老师真是学养俱佳,我十分佩服。当然,优老师是不会记得我了。但我和现在淄博市的王书记是几十年的朋友。哎,哪天他过来一块见见?毕竟是老家的父母官呀。”

优力恍然大悟。

“像优先生这样有名有才的大腕,在电视台一定是赚得盆满钵满了吧?”见优力面有不悦之色,望江南识趣地转移话题。

“我也就是徒有一点点虚名而已,靠薪水混口饭吃。哪像您望老板,做大生意、赚大钱,没法比呀。”优力故意把个“大”字说得很重。

望江南一乐:“哪里哪里。哎,我听说过关于电视台的一个段子,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说来听听?”

“说是电视台的一编导去洗头,小姐说,抬头!这位想都没想就说,久安市电视台!”

“哈哈,夸张是有的,但像我们这些编外人员,工资只能从劳务费里出,拿发票报。每个月找发票真能把人找疯!”一提发票,优力就满腹牢骚。

这时候,一直守在门外的保镖样的男子进来了,和望江南耳语了几句。

望江南冲优力哈哈一乐:“优先生,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转头又冲旁边的汪菁说:“小汪陪优先生再喝几杯。”

望江南刚一出门,汪菁就从小巧的坤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推到优力的面前:“优先生,听说优老师身体不好,需要做大手术,这张建行卡是我们望总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优力似笑非笑地盯着汪菁:“汪菁,你还说要和我做好朋友,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优力,你放心,这只是望总对老师的一点心意,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优力把信封推回去:“你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以后咱们做朋友啊,我还真有点喜欢你了。”

优力已经有点醉了。

那天晚上优力真的喝醉了。他只记得后来是汪菁把他送回了家,还说要留下来照顾他。他对汪菁说,要是现在没有这件事,我还真不想让你走。但有这件事,你就必须走,我决不能留你。

第二天上午,优力醒来,发现那张银行卡就放在床头柜上,厅里还有一幅包好的画,不用打开,他也知道是那幅苏天赐。

优力一个电话打给了汪菁,说你现在就过来,把卡和画拿回去还给望江南。否则我可就把它们交给我们台监察室了,就当替你们望总交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