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祁泽来到兵部大牢找张生,看能不能从中探出什么消息。祁琛为人阴险,还是防着点好。
牢里的环境很是脏乱,地上满是灰尘,耳边还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鼻尖也满是腥臭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不过幸好有窗户,月光还能照射进来,让黑暗的牢房中还能看到一丝亮光。
跟着狱卒走到张生的牢门前,借着较为明亮的月光,祁泽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张生。张生面如死灰,歪着脑袋,双眼紧闭,手脚冰凉,已然没了气息。
衣服表面除了灰尘和油污,根本没有血迹,身上也没有伤口。祁泽扭过头看到旁边有一个饭碗,好像张生吃得并不多,只用筷子扒拉了一口。
张生是从今天晌午之前被人送到兵部的,考虑到张生身上没有被利器刺伤的痕迹,那么下毒的可能性就比较高。
祁泽端起地上的饭碗,把碗里的食物倒在了牢房墙角处,在堆着的干草下,许多老鼠围在一起窜来窜去,发出的吱吱声让人不禁汗毛直立。其中一只老鼠跑到一块肉前面闻了闻,就吃了一口。刚开始确实没反应,后来就突然身体抽搐,跌倒在地。
看来是被人用毒药害死的!
祁泽不由轻笑,为了害她,竟毒杀了一条无辜性命吗?但是,祁琛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武艺,更从来没有来过兵部,那他是怎么绕开兵部守卫来到大牢里杀人的呢?
突然,一个想法闪入祁泽的脑海,莫非……兵部里有与他接应的人?并且是与偷拿她文牒和印章的是同一个人?祁琛出主意,他来做是吗?但这个人又是谁呢?
祝余担忧问道:“主子,张生这条线索断了,那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祁泽淡淡道,“当然是去查了,祁琛用军籍来害我,我们当然要做出举动去抵挡。无论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都无法原谅。”
到了第二天,祁泽照旧去兵部。刚一进前院就听到崔光宗对郑慎控诉的声音,那响彻云霄的声音把树上的鸟都惊得振着翅膀飞走了。
“为什么?尚书大人,这不公平。祁郎中接收贿赂随便帮人入军籍,扰乱朝政,无视朝纲,证据确凿。为何尚书大人要帮祁郎中向太子殿下说情?”崔光宗朝着郑慎大喊道,吓得旁边的小吏看了看郑慎的脸色,缩在了一旁。
郑慎盯着崔光宗,厉色说道:“崔郎中,这就是你今天一大早对着本官大喊的理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尚书?”
郑慎平时管理兵部规矩严苛,极具威严,甚少有官员敢当着郑慎的面大吼大叫。今天看到崔光宗在郑慎面前张牙舞爪,疾声厉色的模样,官员们都有些惊讶地在旁边看着。
看到郑慎抬眼扫过他们,都赶紧跑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凑这个热闹。
崔光宗也仿佛回过神,看着郑慎看他的眼神,冷汗直流,后悔刚刚一时嘴快逞能,连忙低头说道:“下官只是一时气急,觉得愤懑不平才口出狂言,还请尚书大人原谅。”
“哼,你觉得不公平,祁郎中年纪尚小,初入官场,又是骠骑将军的独子,谁没在刚进入朝堂时犯过错?更何况本官向太子殿下求情,也只是拖延时间,避免误伤好人罢了。”郑慎猛地把手中的公文摔在桌子上。
这啪的一声把崔光宗吓得一哆嗦,他小声不服道:“可这次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可不是一句初入官场犯的小错就可以撇过去。对于郑慎明显的偏帮,崔光宗十分惊讶,祁泽到底给郑慎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以公允著称的郑慎都如此偏帮。
崔光宗一咬牙,索性说了出来:“尚书大人明知祁郎中初入官场,经验不足,为何要给祁郎中升迁?”
“因为祁郎中的能力出类拔萃,独出手眼,上次军饷的事情就是祁郎中出手解决的,连太子殿下都对其连声赞叹,同意宽容一些时日等待调查。你说本官为何不给祁郎中升迁?”郑慎掷地有声地说道,让崔光宗一时无力反驳。
郑慎沉眸,犀利道:“崔郎中可还有疑问?”
“下官并无。”崔光宗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咬牙说道。
“既然无事就下去吧!”郑慎拿起桌上的公文继续翻看,一眼都不瞧崔光宗。
崔光宗捏了捏袖子里的拳头,最终应道:“……是。”
郑慎看崔光宗下去后,就看向远处的一棵树,说道:“好了,出来吧,都看半天了。”
祁泽知道刚刚郑慎看到她躲在树后,听郑慎叫她出来,就依言出来了。
“尚书大人。”祁泽弯腰行了一礼。
“相信你也听到了,太子殿下只同意宽容一些时日让你去调查,你只有五天的时间。如果你在此期间调查不出来,就按照法规行事,到时候本官也保不住你。”郑慎直接开门见山,也不探究刚刚祁泽躲在树后的事情。
“是,下官省的。”
听到这冷静的声音,郑慎不觉诧异,抬眸看向淡然自若的祁泽,心中也知道其难度。
“既然知晓还不快去调查,别坏了本官的名声。”郑慎低头继续有条不紊地翻看着公文,声音严厉而又不失关怀。
“是。”
待晚上回到浮生阁,祁泽在看兵部官员记录册,想从中查到什么信息,看看谁与祁琛有过联系。
深沉夜色,仿佛无尽的重重浓墨肆意地涂抹在天际,这溶溶的月光仿佛也深掩于此,怎么也透不出一丝光亮。晚风吹过,殷红的霜叶似是经不起这般吹拂,哗啦哗啦作响。
夜深人静,人们也早就沉沉睡去。只有一个房间里,一个面若温玉的男子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书,淡漠清冷的眼睛也被这暖黄色的光染上了一层暖意,熠熠生辉。无论屋外是怎样的喧闹,屋内却是十分寂静。看着男子静静看书,心莫名地也平静了下来。
男子身后的窗外吹来一阵风,一个紫衣少年似是从这浓墨般的夜色踏风而来,飘起的衣袂,勾起的嘴角与身后似暗红火光般的枫叶格外相衬。少年弯腰看着正在认真翻阅的男子,邪魅精致的眉眼竟比燃烧的火光还要耀眼,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祁泽,你这样找是永远都找不到的。”少年把书从祁泽手中夺过,自己坐在对面,“与其这样在书籍上找,还不如去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也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阙小公爷,你来做什么?”祁泽防备谨慎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浮生阁好歹有她的人看守,没想到他竟像入无人之境一般。上次在倚君楼就算了,这次竟还跑到她的家里,也不怕被祁府的人发现。
“祁泽,虽说之前我也害过祁家,但你也不用以这种眼神看着我吧。”阙煜翻了翻手里的册子,觉得无聊扔到了前面的书案上。
“阙小公爷,不是你之前有没有害过祁家,而是你这个人不得不让人警惕。”祁泽一直死盯着阙煜说道。
听到祁泽说的这么直接,阙煜就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唉,我一直以为凭借着我们之间的交情,咱们两个也算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阙小公爷,你弄错了。我们根本没有见过几次面,还谈不上交情。”祁泽都不知道阙煜哪来的自信认为他们是好朋友,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也不像许思衡和楚凯南那样经常一起出去。
“是吗?可我觉得咱们之间的交情深的很,比如在辰月楼救你的那次,还有……”阙煜突然凑近祁泽的脸,唇角弯起,“在倚君楼看图的那一次。”
人们都认为男子和男子之间的友情会更加容易简单一点,仔细想一下,确实如此。很多男子只要说几句话,办几件事就能成为朋友。而男子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就是凭靠着春宫图。
只要是一起看过图,并且几个人之间还互相分享他们最近得来的新图,还一起看得津津有味,并作出点评的。这几个人绝对是铁哥们儿,而且是阙煜认为的“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所以对于阙煜这样认为,她很是无奈,“阙小公爷,你又弄错了。那次只有你在看,我没有看。”祁泽觉得她有必要维护这最后的一丝倔强。
阙煜则看着她笑道:“不知道是谁说那图是去年的,比我懂得还多。这还没一起看?”
“没。”
听到祁泽这样简洁肯定的回答,阙煜就气得咬着牙说道:“你做过的事都能忘记,对于女子而言,你还真是一个负心汉。”接着,便顺手一把揪起祁泽的脸,“祁泽,你这样冷淡,是不会讨女子喜欢的。”好像是没想到祁泽的脸捏着还挺舒服,便拿另一只手揪着祁泽的另一半脸。
祁泽:“……”
“阙小公爷,可以松手了吗?若是阙小公爷喜欢男子,我建议你去倚君楼往东走一里路的小倌楼。那里的人的姿容听闻不比女子差,你可以随意。”祁泽眸光依然漠然。
看着这样的祁泽,倒是把阙煜气个半死,咬牙切齿地说道:“祁泽。”捏着脸的手也更使劲了,“没想到你对这些也颇懂的样子,莫非祁三公子是个断袖?”
祁泽:“……”说她不算吧,她确实没有龙阳之好。说她算吧,她性取向还是正常的,这个问题着实有些难以回答。
她之所以知道,还是有一次和许思衡,楚凯南一起出去,看到倚君楼旁边有一个与倚君楼差不多的,不过里面并没有女子,就好奇地问了出来。
谁知,楚凯南用那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直接说道:“这里当然没有女子,因为这是一座小倌楼。难道兵部郎中大人觉得做官不好,想要换一种谋生路?”
之后,祁泽有好几天不理楚凯南。还是许思衡劝楚凯南向她道歉,她才作罢。
祁泽觉得脸被捏的疼了,便皱起了眉头。阙煜也知道自己捏疼她了,就赶紧放手。
“看来以后得避着点你了,这可有些危险。”阙煜调侃说道。
祁泽只是瞥了一眼阙煜,依旧面色冷静,“你放心,即便我有龙阳之好,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阙煜:“……”这人是没有一点羞耻心的吗?脸皮也忒厚了。
“阙小公爷,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来这里有何事?若是无事,可以走了吗?”祁泽还急着查兵部与祁琛相接应的人,说着便把书案上的书册又拿了起来。
“呵,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若是现在赶我走,你会后悔的。”听到祁泽向他下逐客令,就漫不经心地邪笑着说道。还没有人想着赶他走,祁泽还是第一个,真不知道这小子的脾气像谁。
祁泽听后眼眸一暗,果然阙煜知道,而且知道的比她还多。不过,阙煜怎么想着把他知道的跑来告诉她呢?
祁泽还在思考当中,就听到了阙煜的声音:“你认为凭借着祁琛一个人的能力,兵部里的人真的会和他接应吗?”
“你的意思是说,兵部的人之所以会和祁琛接应,是因为别人的缘故。”经阙煜这么一说,祁泽才想通。祁琛不可能有能力让别人听他的,与他接应,但如果是因为有一个贵人在背后帮助,那就有可能了。
那这个人是谁?有能力让兵部的人听他的话,而且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牢里杀张生。那就只能说明这个人下达的是命令,而不是普普通通的朝堂同僚或者朋友之间的交情。
既然是不得不去做的命令,那就极有可能是皇家人。现在太子和晋王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倒是有可能为了什么利益来除掉她。前段时间,晋王主动向她示好以拉拢她。那就不可能是晋王,那不就只剩下另外一个了嘛。
祁泽看着阙煜笑着的眼睛,缓缓开口道:“这个人是太子。”
阙煜笑着点头:“聪明,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一点就通。”
祁泽沉眸深思,那祁琛想做什么,她就能猜出一二了。在当时她与晋王见面时,相信祁琛也已与太子达成了协议。
那么祁琛口中所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是指祁家选择太子,她选择晋王是吗?毕竟在祁琛眼里,她是个会借助晋王势力夺走祁家的危险人物啊。
怪不得这段时间祁琛格外地安静,又经常早出晚归。原来是和太子联手了,可看祁远和祁闻的模样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祁琛作为祁家将来内定的继承人,他选择拥护谁就显得异常重要。
祁琛选择太子,那不就意味着整个祁家都要去拥护太子吗?那为什么晋王要来选择她?如果说晋王不知道祁琛选择了太子,那倒是有可能,但同时也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晋王知道祁琛选择了太子,但他舍不下祁家的势力,就选择了与祁府众人从来都不对盘的她。
可若是第二种可能,那就从侧面说明祁琛与太子联手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所以祁琛去了在朝堂上最有用的吏部。那祁远和祁闻看来马上就该知道了,知道这祁家所谓的嫡长孙替整个祁家做出了决定,这没有把祁远和祁闻气死就不错了。
回想起来整个事情的发展,不就是太子挑起来的事嘛。当时她还在琢磨慕容晟作为一国储君怎么突然想起来那天去逛集市了?看来是早就挑好了下手对象,只等待着张生犯事,他在现场有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把军籍的事情挑出来,把他的嫌疑摘除在外。
不愧是祁琛选择出来的主子,和他一样惯会做戏,是个笑面虎,这两个人可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那你为何要跑来告诉我这些?”祁泽还是很好奇,这消息阙煜是不用告诉她的,可为何还是来了。
而阙煜只是一直看着她微笑,眼底是那化不开的寒冰,嘴角仍旧是那熟悉的漫不经心,说道:“你说呢?”
“你不会是想借用祁家,借用我搅浑太子和晋王之间的浑水吧。”看着阙煜上扬的嘴角,她就知道她说对了,“那你为何不用你的阙家,现在的阙家要比祁家更招摇惹眼不是吗?”
阙煜闻言,笑了。之后,歪着头看向祁泽,说道:“你见过谁看狗咬狗,拿自己当诱饵的吗?”
祁泽盯着阙煜,不禁咬牙,心中瞬间有了掐死他的念头。这个人的嘴也太讨厌了,把太子,晋王和祁家骂进去就算了,还连带着她一块儿骂。
不过连太子和晋王都敢骂,这个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