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番外：周蕴（二）

这一声怒喝，才叫那嬷嬷不敢再多说。

贺婕妤看一眼周蕴，压了压心头怒火，才又开口。

“行了，今日之事我权当没看见，也是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你们还不用心伺候五皇子，自有人来管教你们，这点心是皇上赏给我的，现如今我赠与五皇子了，你们就好生拿着，要是让我知道这点心没进五皇子的肚子，你们自己掂量掂量骨头有几两重。”

说完这些，贺婕妤才折身上了轿撵，缓缓离开。

周蕴看着那远去的轿撵，回宫这么久，他第一次感受到暖意。

到底这震慑有用，管事嬷嬷没敢再造次，好好的伺候着周蕴回了住处，吃了点心。

但紧接着，周蕴就等来了元庆帝的口谕。

说他身为兄长不宽容不友好，动手殴打弟弟，心性恶劣，让他去奉先殿里跪一晚，好好忏悔。

来传旨的是福喜，他都不忍心。

看着外头呼啸的寒风，地上及小腿厚的积雪，今年冬天可是极冷啊。

奉先殿那地方，大殿空旷，又没有火炉子，跪一晚得多冷啊，更何况五皇子才满十岁而已。

可再唏嘘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能置喙的事情，更何况梁公公都劝过了，否则还不止跪一晚。

在这深宫里，有娘的孩子都不一定过的好，更别提没娘的。

也是这一晚，周蕴看着奉先殿里历代帝王的排位，年幼的他心底暗暗起誓，一定要夺走元庆帝手里的那把椅子。

那一晚，奉先殿里寒风刺骨，守门的小太监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殿内的窗户多半都开着，殿门也敞开着，唯一的温暖就是那些跳跃的烛光。

所有人都以为五皇子会被冻晕过去，但没想到次日，周蕴是自己走出奉先殿的，并且一路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只有他自己知道，浑身上下，大约只有一颗心还有温度。

后来，周蕴大病一场，过年都未能出席宫宴。

林老爷子买通宫中人脉，又求了相熟的太医去照看，这才让周蕴熬过了那一场病。

自那以后，周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似乎比以前活泼了，也更圆滑，懂得进退，桃花眸里总是带着笑意，看起来乖巧懂事。

他哄得管事嬷嬷开心，给他缝补衣裳，偶尔让膳房做一道他爱吃的菜。

他对孙贵妃恭敬，一口一个母妃叫着，亲热无比，让孙贵妃挑不出刺儿。

他讨好元庆帝，变着法儿的送些小玩意儿去太极殿，也常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父皇的崇敬和爱戴。

他尊敬兄长，爱护弟妹，只要是其他兄弟姐妹喜欢的，他都毫不犹豫的赠送。

他懂事的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可这样的他，的的确确是在宫里活下来了。

哪怕受尽委屈，但起码活着。

活着才有本钱不是吗？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了五年，或许是元庆帝也不想总看见他在宫里晃悠吧，等周蕴一满十五岁就立即让他搬出宫去了。

他至今还记得，乔迁新居那天，宾客都离开了，唯有林家人还在，他记得舅母把他和小他两岁的林冉拉到一起做比较，然后背过身去抹泪。

十五岁的他，看起来比十三岁的林冉还要单薄，也就是个子高些了。

外祖父默不作声，只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来就好，以后就好了。”

周蕴轻轻点头，眼里有泪花。

但是出府后的头一年也依旧不好过。

府里头，十个人恐怕八个都是旁人安插的眼线。

他的饮食里被下过无数次毒，夜里睡觉时甚至白日，也曾多次遭遇暗杀。

周蕴知道，是宫里的人不想让他活。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坚定的要走上九五之尊之位，不止为自己，也为林家，为了埋葬在宫里的母亲。

熬过了出宫的头一年，终于把府邸掌控在自己手里后，周蕴才开始在舅舅和外祖父的帮助下走向朝堂。

这一年，他十六岁。

也是这一年里，五皇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一时让朝中被孙家压制了十六年的大臣们想起，当年的林家，当年的林宜妃多么煊赫，有林氏血脉的皇子，又怎么会差呢。

也是这一年，元庆帝对周蕴的厌恶更胜从前。

可现在周蕴已经出宫，已经有了林家的扶持和庇护，甚至已经在朝堂中有了些许声望，已经不是那个他能随意捏死的孩子了。

比元庆帝更恨的是孙贵妃和六皇子。

他们没有想到，在宫中那般委曲求全，隐忍退让的五皇子，出宫后会变得这般锋芒毕露。

当反应过来这宫中的五年都是周蕴的假意蛰伏时，母子二人均是忌惮。

十岁就能做戏，还能一演就是五年的孩子，心计该是何等的深沉！

比起二皇子，他们更忌惮周蕴。

所以当六皇子满十五岁入朝堂之时，孙家几乎动用了全部力量想要将周蕴扼杀。

对此，二皇子一派自然也乐见其成，甚至推波助澜。

所以周蕴的十六岁到十八岁这两年里，是顶着二皇子、六皇子和元庆帝，三方的压力，一步步在朝堂站稳脚跟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根基是所有皇子里最稳固的，熬过那两年后，再不敢有人轻易动他。

再后来，便是成婚。

稀里糊涂的，姜蕊被孙贵妃推到了周蕴的身边。

对于这个家世不好的嫡妻，周蕴当然是心里有不满的，可他自己也是从艰难里挣脱出来的人，所以他不愿意看着无辜的人也与他一样承受磨难。

是了，周蕴心里有愧疚在，毕竟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因为夺嫡之争，像姜蕊这样的姑娘，应当会嫁个普通人家，安安稳稳的过完此生，而不是被强行拖入这吃人的漩涡里。

所以从一开始，周蕴就打定主意，如果姜氏是值得他用心的人，他一定会护这个女子周全。

这大约是缺爱的人总是更愿意珍惜温暖吧。

好在上天待他不错，姜蕊善良、聪慧、坚韧、有胸襟，也和他一样有着一颗真心。

若说林家人的存在，让周蕴心里的那团火一直没有被浇灭，那么姜蕊的到来则是让周蕴心里的火重新旺盛起来。

这样的姜蕊对周蕴来说就像是照进心底的光，所以他怎么能不珍惜呢？

年幼时的伤痛，也幸好有她来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