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郝心儿

时隔多年,又见到儿时的玩伴,虽然星子的体态容貌有所变化,陶木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象不象两群狼在互相试探”。

我觉得很有意思,在狼的世界里,你不先咬住对方的脖子,就会被对方咬一口。

“干吗咬来咬去?”。

小妹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们真相,那个袁军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星子终于啃完了饼,紧了下包袱,缓步向我们走来。

自来卷、抽鼻子,原来他就是在老林饭店冲娟子打喷嚏的那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猜,他第一句会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目光一直盯着阿依图黛,这女人躺在后座,身体僵直,象一个死了很久、已经发硬了的大猩猩。

“外伤倒不打紧,麻烦的是和大宝一样,中了欢喜花毒”。

“你能救她吗?”。

几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陶木春的血对别人不起作用,小银筒又偏偏被老鼠叼走了。

苏欣晨不吭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知道她有两颗苦心丸,但不能逼她,更没有理由逼她,换成是我,也会选择苏志远。

“大宝呢?”。

陶木春转移话题:“是袁军让你们来救他的吧?”。

“他已经决定跟你们合作了,没想到你们却把他丢下不管,他很生气”。

星子刚说完,身后传来郝心儿的笑声:“这个人就是爱生气,他也在生咱们的气,袁军收拾他的时候,可谁都没拦着……”。

这几个人真是糊涂,为什么还要替袁军卖命,郝心儿不是对他很不满吗?而阿依图黛一脚就能踢死他。

其实袁军一直跟着我们,从离开高速、到门诊、再到那家小旅馆,不动我们的原因,是前面还有只螳螂。

穿白衣服的螳螂!

他亲眼看着那群白衣人进去,又看着大宝象条鱼似的被网拖了出来,犹豫了很久,才答应星子,让他找机会动手。

“没想到咱们宝爷变的比这个丑八怪还难看”。

郝心儿终于露出了那张脸,象个诡异的布娃娃:“星子,你不觉得,他俩正好凑成一对吗?”。

“我警告你,别再笑了”。

星子忍无可忍。

“急什么呀?就算急,也用不着低声下气的求他们,好好瞧瞧这位小美女的手,她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是听我的,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母猴子,大宝说过,吃了圣女花就能恢复正常”。

圣女花果然在陈安琪手里,但她要怎么找呢,总不能象白英巴力一样,抱着花在大街上撞大运吧?。

“那母猴子好象很听你的话”。

郝心儿对我说:“要不,你去劝劝她,把花还给我们”。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嘻……,有星子在,还怕找不着人吗”。

那天我逃离了水塔没多久,警车就来了,远远的一响,陈安琪马上翻过墙头,躲进了木材厂,袁军拉着阿依图黛他们,在野地里转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开上公路。

大宝被颠的直叫唤,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崩开,让袁军给他含上一片圣女花瓣。

“这小白花真挺神奇的,宝爷呼呼睡到晚上十点多,爬起来就喊饿,非要请他们去吃饭,感谢一下救命之恩”。

郝心儿因为牙口软,只能喝牛奶、米粥或羮之类的流食,阿依图黛见她有些犯困,简单擦了擦,用小褥子包好,放在床头。

等他们走后,郝心儿听见房间里有微弱的声响,她立刻察觉出有人,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一条毛毯捂住。

“……那人也不说话,抱着我一直跑,后来上了楼,隔着毯子都能闻到乳胶的酸臭味,等她开了口,原来是个女的,还劝我老实点儿,她要是出了意外,我就得活活饿死”。

郝心儿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在毯子里扑腾了一夜,也尖声细嗓的骂了一夜。

陈安琪之所以选择藏在化肥厂,是因为那儿堆的全是化工废料,她知道这些人中有一个嗅觉超群的,不得不防。

等到天亮,她买来了软面和豆浆,一边喂郝心儿,一边说起了朱永良。

“我捎带着把朱永良骂了一顿,什么玩意吗,一个大男人,整天擦脂抹粉的,恶不恶心?”。

陈安琪说他不这样啊,还一个劲的问是不是搞错了。

苏欣晨也记得朱永良身上有股很浓的香味儿,象是外国香水,大家说他身上有狐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问她要带我去哪儿?她来了一句不好说,也许会去山南农场,因为我身上有一种她身上没有却能救她命的东西”。

这个女人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找不到肉身菩萨,就带着郝心儿去同益古镇,让明言教授提取她身上的圣女基因,为自己所用。

比起心狠手辣,她和朱永良绝对有一拼。

“晚上,她抱着我去了夜市,想把金链子换成钱,可转悠了半天也没卖出去一条,好象那些东西见不得光,不敢随便卖,一般人也不敢买,怕惊动了警察,我让她去问问那些地痞无赖,兴许有门路……”。

什么是无赖?。

一种是无所依赖,一种是赖你到一无所有,这两种都是属膏药的,惹不起。

郝心儿记得陈安琪找来找去,总算有人肯收了,可这边还没谈好价,那边又来了几个人,好象要抽什么地头税,两帮人呛呛起来,三说两说动起了手。

陈安琪一直被人拉着跑,感觉越走越安静,停下来后,郝心儿听见院门被关上,几个坏小子边笑边慢慢靠近。

坏了!她心说这是要财色一锅端呢,正要提醒陈安琪,下一秒就听到鞋子踹到脸上的声音。

干净利落脆。

鼻梁骨都碎了。

“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郝心儿觉得这个女人挺合自己的脾气,不象阿依图黛那么木讷迟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始料未及。

坏小子们突然跪倒在地,甘愿认陈安琪做大姐,她没想到的是,陈安琪竟然同意了,还随手赏了俩戒指。

可能陈安琪觉得自己出门不太方便,这些人不但能帮着销赃,倘若袁军他们追来,也能抵挡一下子。

当晚,她俩就住进了那间院子里最宽敞的屋。

兄弟们中有一个叫二子的,人如其名,又憨又傻,老是被人欺负,连郝心儿都在打他的主意。

第二天,趁着陈安琪不在,郝心儿假装她的声音,让二子给自己擦脸,刚解开毛毯,还没跟他对眼,星子和阿依图黛就破门而入,仨人来了个守株待兔,最终把陈安琪堵在了房间里。

“我认出她是水塔下和我们交手的头盔女,便问她是什么人?她说她是一个被老公抛弃了的女人,又说她也不清楚自己还算不算是个人,接着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猴子脸……”。

不知为什么,郝心儿对面前这个母猴子充满了同情。

也许是相似的命运引起的共鸣。

“为什么不把花抢回来?”。

“那母猴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圣女花对她很重要,我们也想过,反正袁军不是冲这个来的,带在身边也是累赘,索性给她吧”。

我拉开车门,招呼星子上来,老这么一里一外的聊,脖子受不了。

他不肯,只是往车窗前靠了靠。

“陈安琪大概已经回家了,咱们用四五天的时间追她,不如直接去山南农场”。

“大宝说过,想进山南农场并不容易……”。

整个农场就象个箭靶子,一圈圈的往外扩,白英族人都住在圈子以外,过了第一道花丛,是温室、育种大棚,再过一道花丛,是伺婆和族长住的地方,而最里面,种的全是红艳艳的欢喜花。

前两道花丛,没有圣水和圣女花的保护,根本过不去。

我看了眼陶木春,决定摊牌了,毫不夸张的说,凭借她体内的圣女基因,可以在山南农场横着走。

而且是白英巴力亲自邀请她去农场的,到时候还会鼓乐齐鸣。

星子和郝心儿不太敢相信。

小妹也说自己已经当了十五年的白毛猴子,几天前才刚刚转正为人。

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什么叫双基因和基因配比,星子有点蒙,郝心儿却不停的点着小脑袋:“我来排一下吧,顺序应该是这样,大妹、周佳凝、星子,阿依图黛,大宝,我,最后是小妹……”。

她有一大堆理由把自己排在末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她在变小,十几年间,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到襁褓中的婴儿,再缩下去,就要回娘肚子里了。

星子却沉默不语,他不轻易相信别人。

郝心儿替他做了个决定,是他最擅长的追踪。

“咱们分开行动吧,我和星子去找陈安琪,你们面子大,带着阿依图黛去山南农场,哪怕有一方失手,也不会两手空空”。

俩人走后,车前方又出现了几个白衣人,两点钟方向,坐在马路牙子上,有个戴白皮帽的,不停的往这边张望。

“你的调虎离山好象没起作用啊”。

我扭头看苏欣晨,她却怔怔的盯着阿依图黛。

阿依图黛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小妹费力的搬起她的腿,每抬高一点,就会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卷起裤管,上面的疤痕已硬如铁石。

随着金属化的逐渐加重,她的关节将无法弯曲,只能象僵尸那样蹦来蹦去。

一点三十七分,苏欣晨还在望着窗外的群山,从午饭后一直呆立到现在,仿佛被郝心儿摄走了魂魄。

我让她把自己的化妆品奉献出来,上路之前必须替阿依图黛易容变装。

小妹设计的是熊猫。

我是原样照搬的陈安琪,就说她是个造型演员、工作时中暑晕倒,谁还能真去撕她脸上的毛?。

可出乎意料的是,阿依图黛突然象剥了皮的香蕉一样干净了,尖牙也缩了回去,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左右滚动。

“她是要醒了吗?”。

小妹惊奇的喊了一嗓子。

苏欣晨却没回头,转身去了洗手间。

事后我才知道,她还是偷偷拿出了一颗苦心丸,她说她受不了星子看阿依图黛的眼神,那种宁愿以身相替、却又束手无策的自责和痛苦。

“我相信星子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子,但阿依图黛在乎”。

苏欣晨发现她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一颗星形的坠子,在乱糟糟的毛发里,闪动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