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像个多恩崽一样

他身处太空，尽管并无可能。不可能飞行，不可能失重，不可能身处太空，不可能坠落，不可能滑下斜坡。真实不可撼动，他站在平地，高举利刃，准备处决。

“李锡尼。”

漂浮。

飞行。

坠落。

失重。

但他确实身处太空，重力远去，世界抽离。图像，色彩，声音，触感，陶钢的摩擦，伺服系统的静电，接头在黑色甲壳中摇晃；然后是战术面板的警告，红色，创伤报告，鲜血在滚烫中焦糊。五感抽离，梦境取而代之：时间向着往昔回滚，回到梦想，回到光荣，回到死者的归处。帝国之拳，黄黑的甲胄在沙漠中遗弃，干枯的面容在烈风中零落。他们都在那里，一万年前死去的众人，他不曾认识，但全都认识他的众人。他失败了吗？他是不是已经让他们失望？跨越一万年的血战和挣扎，跨越一万年的冷酷与谋杀，他是不是已经辜负了他们的梦想和光荣？

他们。

血缘。

兄弟。

胞亲。

先祖。

基因之父。

他想到多恩，帝皇的禁卫官紧抱父亲的尸骸，太阳的光芒正在他眼中消逝。他听见多恩的诘问，关乎理想，关乎未来，关乎一个族群在泰拉废墟上留下的一切。

没有未来，只有过去。他想到落日与钟鸣，砖石的墙壁上悬挂着摇曳的灯火，教堂，一个男孩在石墙对面蜷缩，满心渴望的望向温暖火光。回忆，被阿斯塔特的二十一道手术抹去，但依旧有所残余。

回忆，他身处太空。宏炮轰鸣，墙体震荡。火焰通天，穿透大气层，穿透真空与死寂。光矛切开地表，灾难，裁决，天罚。无妄的灭绝从天而降，将一切生命一视同仁的毁去。克劳狄四号，他记得这里的名字。拉克希尔远征，克劳狄四号。

他在克劳狄四号的天空，他在高天之上。他在漂浮，在飞行，在坠落，在失重。

他在......

“李锡尼。”

他在瓦沙克大师身前，雷鹰之外。灭绝令依然能够被阻止，只需要登上雷鹰......

“李锡尼。”

跨过虚空......

“李锡尼！”

抓住那个乱来的审判官，将其毁灭......

“李锡尼！！！”

李锡尼坠落在地，痛楚炸开，为不堪重负的心肺又增添上一根稻草。他刚刚的确在飞行。巨力击中了他，就在处决之前的一刻，破碎护甲，撕裂肌肉，将他连人带动力甲高高扬起，飞过整个火海，坠落在大厅的另一端。碰撞震耳欲聋，李锡尼强迫自己抬头，望向他此前所在之处，墙壁消失了，巨大的恶魔引擎撕碎石墙，取而代之：一只蝎形的巨兽，眼眸赤红，多足尖锐。它踏过烈火漫步而来，比无畏更加强大，比原体更加魁梧。

......

维尔茨跳出雷鹰舱室。

他在坠落，风在耳边尖啸嘶吼，沙砾围绕着他，呼喊着，怒吼着，敲打着陶钢的甲面。灵能者大脑的尖叫回荡于耳畔，仿佛恶魔的尖笑。绿光拂面，幽幽光芒自风暴中心二期，随着龙卷的狂风逆流而上，在沙尘间无数次折射，盛放出凝结的笔直光束，如同激光枪的射击。仲裁者们随着他一同下落，漆黑的甲胄被绿光点燃。

“准备！”卡鲁日在通讯频道中厉声怒吼，“迎接冲击！”

双脚着地，冲击沿着骨骼上行，穿越骨盆，冲散节节脊椎，肌肉尖叫不止，钢缆断裂，肌腱脱力，过载的伺服系统拖着双腿一起跪倒。警报层层叠叠，装甲在摇摇欲坠中自动做出反应：针剂，药物，肾上腺素。冰凉的针管刺进维尔茨的血管，他目眦尽裂。那蜘蛛形的钢铁司教跨越风沙而来，全身上下的大小火力同时开火。离子和热熔撕开沙幕，突击炮的海浪将黑甲撕碎。

死亡......

身旁的仲裁者在起身过程中被一枪爆头。

创伤......

离子切割器斩断另一个仲裁者的双腿，喷涌而来的岩令伤口焦糊。

职责......

维尔茨的手颤颤巍巍摸向腰间的基因种子收纳包，他是医疗师，这是他的职责，拯救，哀悼，新生，他必须......他必须......

一只手粗暴的拎起他后颈的长袍，将他按倒在地。维尔茨下意识挣扎，但是力量紧随而来，拽住他的人拖着他在地上打滚，铠甲的棱角陷入沙漠里的沟壑。突击炮的弹雨追着他们，炸开沙地，打碎岩石，洞穿尸体和甲胄。火花在他眼前闪烁，灿烂的仿佛日出。

他们滚入一处坑中，弹雨追着他们，在地表上溅起如织的火网。危险暂时消去，维尔茨扭头看向对方，卡鲁日，代替李锡尼进行指挥的副官满身破损伤痕，沙砾从脚踝的破口处潺潺流出，如同水流。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五个仲裁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在沙坑中卧倒。维尔茨通过音阵向他询问命令，没有回应，卡鲁日扯掉自己的头盔对着他放声大喊，枪声，尖叫声，一支等离子枪的开火照亮坑外的天空。

“摘掉你的头盔！”卡鲁日大喊，几乎贴着他的脸，“摘掉——你的——头盔！！！”

维尔茨扯掉头盔，声音成倍涌入耳廓，他意识到通讯系统已经失灵了。

“你的武器呢？！”卡鲁日向着他怒吼。维尔茨摸了摸自己的枪套，救赎者手枪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他在沙坑里探出半个头，想在地面上寻找自己的手枪，没有看到。在五十米外，蜘蛛形的巨兽挥舞着链锯长矛，将一个黑色圣堂的仲裁者击飞到半空，成打的阿斯塔特从天而降，围绕着她，爆矢枪和离子枪在灵能引擎的尖啸下无害的化解。突击炮横扫，弹雨如同甩动的长鞭。莎曼塔将又一个阿斯塔特举到半空，离子切割器斩断那个战士的手臂。钢铁司教用岩浆喷火器开火，将那个战士在铠甲内烧成扭曲的焦尸。

卡鲁日伸手把他拽回坑里。

“你的武器呢！”卡鲁日冲着他大喊。

“我们没有机会！”维尔茨喊着回答，“爆矢和离子都打不穿她的灵能屏障！”

旋转的绿光在他们头顶飞掠，将卡鲁日的面庞照的苍白。卡鲁日伸手从维尔茨腰间拽出下一把武器，还原者手枪，药剂师用来近距离刺穿阿斯塔特铠甲的工具。这几乎不能称之为一把枪。

“那就用近战！”卡鲁日高喊。看着维尔茨没有听清，于是他将嘴巴贴近，“像个多恩的儿子一样，上！去！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