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亲事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

沈娇娇掩唇一笑,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出一份害羞来:“莫不是妹妹瞧到我在京都卖的画?觉得如何?”

沈蝶似是松下一口气:“是,姐姐的画,向来都是极好的。”

沈娇娇还来不急细想这个“向来”是什么意思,沈蝶就推了她两把:“姐姐快去吧。”

沈娇娇受不住她撒娇,也就起了身,本想随意涂抹两下,却在细纱掀开之时瞧到华星阑一瞬望过来的视线。

震惊、思念、隐忍……

他没有旁的动作,只是盯住了她。

沈娇娇一下眼便红了。

尽管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华星阑的离开一定是不得已,可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她瞧错了人,他会不会真如旁人所言,弃她于不顾。

尤其是王白告诉了她华星阑的身份。

她更是怀疑自己。

王孙公子瞧上乡野丫头,身份之别犹如鸿沟,纵是她愿奋不顾身,那华星阑呢,可愿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可只这一眼。

她便什么都不想了。

铺开画纸,她提笔落下,浓绿淡青,叶如羽,花如雪。

千代灵知她画技精湛,虽不通文墨却对她笔下之物生奇,正好久坐疲累,瞧了画纸落满颜色,干脆就站起走到她身边去瞧了。

千代灵低头看了一会,疑惑道:“这是什么花,倒是不曾见过。”

“红豆花。”

千代灵又盯着瞧了两眼:“倒是奇异。”

千代灵站在一旁瞧着画儿,间断同她说些话儿,本只是无聊闲话,可二人声音浅,落在旁人眼中却觉得是千代灵看重沈娇娇,这下不仅是对她的画作起了好奇,连同着此人,都起了打探之意。

“这位姑娘是谁家的,怎么从前不曾见过?”

“听说是王姑娘带来的,王姑娘可知她身份?”

“既然是王姑娘带来的,怎么方才是同沈姑娘一处坐了?”

“她叫沈非鱼,最近京都的茶楼画赛诸位姑娘可有听闻,她的画在其中排第七呢。”

“我知道我知道,便是那副淮上春景图是吗?听说那副画,叫价至千两,却没卖呢。没想到竟是她。”

“沈姑娘也认识非鱼姑娘吗?”

沈蝶看着在外提笔的沈娇娇,眉眼皆是笑意:“先前不识,不过,一见如故。”

沈蝶家中有些权势,人又可亲,这番话一说,倒是让周围一圈的姑娘对沈鱼高看了一眼。

“不过是个下贱的画女,也值得你们这般讨论。”

一道刺耳的声音划破这份和谐,众人不禁止了声音看向说话之人——茗秀郡主。

要说起来,京都大多郡主皆有了亲事,或是今日有事不曾到场,在场身份最高的女子除了千代灵便是这位茗秀郡主了。

她这一声讥讽,好些个与她交好的贵女也都收了对沈娇娇的赞扬,转而变了笑脸:“郡主若是不喜她,同我们几人说说话就好了,切莫为了个画女动气。”

王嫣一向是看不过她这般嚣张跋扈的,听了她此言,眼睛一瞥:“画女?非鱼姑娘一画难求,哪里低贱?”

茗秀冷笑道:“也是,她若没这个声名,哪里能换来王姑娘对她推崇备至,不过若不是王姑娘,她怕是连今日暮春宴的门都摸不到呢……不过啊,王姑娘也得擦亮了眼睛,可别学着你兄长,什么人都结交,听说上回为了个穷酸书生还当街同太常寺卿的公子起了冲突,被人告到了京都府尹面前。”

王嫣又气又恼:“我兄长那是打抱不平,侠义心肠,分明就是太常寺卿的公子当街纵马撞了人,你怎么能说怪我兄长。”

茗秀笑道:“什么身份就该同什么身份的人结交,你王家的家风倒是与我们不同。”

王嫣恼了,口不择言便道:“是啊,茗秀郡主自然是不同,当众起舞,还……”

——咚!

茶杯摔到桌上的声音成功将王嫣剩下来的话的止住了。

沈蝶面露慌乱:“哎呀,手不曾拿稳……”

她身后的丫头忙扶了她起身,见她衣裳不曾脏污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拾了,又让人奉了盏新茶过来,这才再扶着她坐下。

只经过这一遭,倒是让王嫣反应过来她方才有多冲动,若当真是在众人面前将茗秀追问镇远将军的事说出来,便算是叫她再丢一回脸面,茗秀身份高,大可治她个不敬之罪。

想通了这,王嫣忙向沈蝶送过去个感激的眼神。

沈蝶理了理袖子,笑道:“郡主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什么身份就该同什么身份的人结交,非鱼姑娘画才连公主都忍不住下场亲看,我等算不上才女,但也自幼念过些书,识些道理,与非鱼姑娘相交,也不算高攀了她。”

高攀?

在声诸位都是高门大户,甚至还有品级,可就是她们这样的身份,在沈蝶口中,竟还是高攀了那画女。

可又没法子反驳。

毕竟公主如今当真是站在那画女身边同她说笑,眼见着那画成,公主脸上笑意却更浓。

她们若说是画女身份低,便是暗讽与画女结交的公主轻贱自己的身份。

可当面指出茗秀之言不对……

还不如不说话。

茗秀狠狠剜了沈蝶一眼:“往日倒不知沈姑娘这般伶牙俐齿,是我小看了你。”

沈蝶低眉:“从前也不知郡主这般博学广知,连旁家的家风是什么都知晓,不似我这般浅薄,还当作女子当矜持知礼,至少,不该惦记旁人家的夫婿。”

王嫣原先只是对沈蝶感激,现在,她对沈蝶是叹服。

她想给沈蝶比个大拇指。

茗秀脸色大变,一推桌子站起身冲到沈蝶面前:“沈蝶,你什么意思!”

沈蝶轻笑了一声:“郡主这是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哦,郡主莫要误会,我说的不是郡主,我姐姐香消玉殒已近一年,同镇远将军的婚事也早退了……”

听了这般吵闹的忙赶过来的沈娇娇惊住了。

沈蝶方才说什么?

她先前那场婚事的对象,是——华星阑?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华星阑。

华星阑低头握着杯子,手轻轻颤抖着。

沈娇娇知他功夫好,耳目也比旁人要好些,女着这处的吵闹他必然是听到了。

所以他这样,是不敢看她吗?

突然离开桐右回京都,也是因为这个吗?

此时茗秀怒道:“你们沈家当真是不要脸面,为了个病秧子,巴巴上赶着求陛下赐婚,谁料天公不作美,你姐死都没进华家的大门,可还不放过华越,生生让他落下个克妻的名声,害得他卸职离开京都半年余,可如今婚事都退了,你家竟还揪着他不放,怎么?这员外死了老婆还能续弦,华越招上你们沈家,以后都不能再娶亲了吗?”

沈蝶被这番话激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似想说些什么,眼底却凝了泪来:“郡主这说得什么话,我方才便说了镇远将军早与我家退了亲,没了关系……”

千代灵在沈娇娇离开画桌的时候便也跟了上来,因着先前她同沈娇娇聊起桐右之事,说到了周渚,沈娇娇道周渚是生得一副好人相的奸商,这话让她笑了许久,故她也不知这处发生了何事,只听得茗秀说得这些话,又见沈蝶坐在下处凄凄,联想至从前茗秀的所作所为,不犹先入为主当场冷了脸。

“茗秀,你说什么呢?”

沈娇娇听了千代灵开口,忙先替她拉了轻纱,又与她一同进了内处,静默跟在她身后半步远,静看事情发展。

茗秀见了千代灵进来,这才知自己方才之言实在过了,一下便白了脸,当即也就明白过来,沈蝶那番话,句句是激她怒气,等得她怒不可遏之时,再浇上把火,引她说出沈家同华越的事。

眼瞧着素来和善擅长当和事佬的乐安公主都冷了脸,她悔不当初,一下就跪了下来:“公主,我、我……”

千代灵身为公主,自当维护皇家脸面,今日乃是陛下着意的宴会,她却在场上说出这种话来,不管是起因是何,今日都当敲打一番才了了事了。

沈蝶也立马起身跪下:“公主,臣女乃沈家二女沈蝶,素知家姐与华将军之亲为茗秀郡主不喜,可这到底是陛下亲赐,茗秀郡主怎能一而再再而三讽我沈华二家。何况本来这订下婚约,依礼无论大婚可成,家姐都是华府之人,可家姐亡故,父亲怜女未嫁,又担心华将军往后亲事受阻,已是主动与华将军退了亲事……”

她擦了擦眼泪:“今日之事起因缘由乃茗秀郡主瞧不上非鱼姑娘的身份,臣女不过说了两句话,她便以此为借口,又提了我沈府与华家的婚事,辱我门庭,责我父姐,这口气,臣女咽不下!”

茗秀面色大惊,上前拉了千代灵的衣角:“公主,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只是替华将军觉得委屈,这才口不择言,本意并非如此。”

沈娇娇心疼看着沈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从袖中掏出手帕上前替她擦了眼泪:“对不起。”

她没有想到,原来因为自己,沈家、沈蝶为她承受这么多的委屈……

可沈蝶却反握了她的手:“不怪姐姐,让姐姐上去献画,本是我的主意,却惹得姐姐被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