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人行道，梧桐叶在热浪中微微卷曲。我站在咖啡馆门口，看着工人们将“梧桐咖啡馆“的老招牌取下，换上新的——“桐叶咖啡馆“。这个名字是颜书恒提议的，保留了纪念，又象征着新生。

“往左一点，再高些。“颜书恒指挥着工人，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一片。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回头微笑，左耳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距离我们重新戴上对戒已经过去三个月。这期间，我们小心翼翼地重建着关系，像是两个刚学步的孩子，既渴望奔跑又害怕跌倒。每周的梧桐树下午茶仍在继续，但多了许多不经意的触碰和心照不宣的眼神。

“周总监，新菜单打样送来了。“小林从店里跑出来，递给我一个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我忍不住微笑。原先的“桐桐的礼物“特饮改名为“叶叶的期待“，配方没变，只是旁边多了一行小字：“献给所有值得等待的美好“。

“颜总监坚持加上的。“小林眨眨眼，“他说有些东西值得等一辈子。“

我望向正在签收文件的颜书恒，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现在的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却依然保有那份让我心动的执着。

“想什么呢？“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手指轻轻拂去我额前的汗珠。

“想起你那年翻墙来学校看我，被保安追得满校园跑。“我笑着躲开他的手，“那时候可比现在灵活多了。“

“嘿！“他佯装生气，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要不是为了给你送那本《小王子》，我至于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我转学后，颜书恒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新学校，带着我最爱的书翻墙而入，结果被保安发现。他在逃跑途中摔破了膝盖，却还是坚持把书塞进我的储物柜，里面夹着一张字条：“友谊不比爱情少什么，除了一个相爱的理由。“

“现在想想，“我轻声说，“那时候你就已经...“

“爱上你了？“他接过话，声音低沉，“比那更早。大概是开学第一天，你回头借橡皮，辫子扫过我课桌的那一刻。“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或是我的眼眶莫名发热。二十多年的时光，多少错过与重逢，多少欢笑与泪水，都始于那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咳咳。“小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去检查库存。“

颜书恒笑着看她离开，然后牵起我的手：“走，带你看个东西。“

他带我走进正在装修的二楼。这里原本是我们的临时住所，现在被改造成了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巧的婴儿床，旁边是配套的换尿布台。

“这是...“我的声音哽住了。

“希望。“他轻声说，手指抚过婴儿床的护栏，“不是替代，而是新的可能。“

我走近那张小床，发现床头刻着一片梧桐叶，里面是两个字母：“Y&Z“——颜和周的首字母缩写。床垫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我们抱着新生儿的合成照片，看起来如此真实，仿佛预言着未来。

“太早了。“我轻声说，手指却忍不住描摹相框中那个不存在的小脸。

“只是准备着。“他从背后环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像你说的，给未来留个位置。“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孩子们的嬉笑声。我转身面对颜书恒，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这个曾经失去一切又重获所有的男人，此刻眼中盛满了我从未见过的平静与期待。

“我爱你。“我说，这三个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实。他低头吻我，温柔而坚定。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房间里，在阳光与微风的见证下，我们交换了一个承诺般的吻。

装修持续了整个夏天。我们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则一起挑选家具、讨论细节。有时候累极了，就直接睡在咖啡馆的“新起点“角落，相拥而眠，像两个疲惫但满足的孩子。

八月的一个雨夜，我们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听着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颜书恒翻看着新设计的会员卡，我则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婧颖，“他突然说，“我想重新求婚。“我抬起头，睡意全无：“什么？“

“上次太仓促了。“他放下卡片，转向我，“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值得一个正式的、难忘的求婚。“

“你打算怎么做？“我好奇地问。

“秘密。“他神秘地笑了，“但需要你配合一件事。“

“什么事？“

“下周日下午三点，穿上你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到梧桐树下等我。“

我挑眉：“就这样？“

“就这样。“他吻了吻我的鼻尖，“相信我。“

接下来的日子，颜书恒变得神神秘秘，经常接完电话就匆匆出门，还和小林交头接耳。我假装没注意到这些异常，专心准备咖啡馆重新开业的事宜。

周日下午，我换上那条淡绿色的连衣裙——正是重逢后第一次约会时穿的那条。镜子里的女人已经不再年轻，但眼中的光彩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三点整，我站在梧桐树下，心跳如擂鼓。树荫下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两杯茶和一本相册，却不见颜书恒的身影。

“书恒？“我环顾四周，校园空无一人。走近桌子，我发现相册封面上写着“我们的故事·中卷“。翻开第一页，是我们重逢后在咖啡馆的合影；往后翻，是梧桐树下的约会，支持小组的活动，重新装修的点滴...最后一页贴着那片被我夹在菜单里的梧桐叶，旁边写着：“未完待续“。

“喜欢这个回顾展吗？“

颜书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他穿着正式的浅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

“这是...“

“梧桐花。“他将花递给我，“很少有人注意到梧桐树也会开花，但它们确实开，安静而坚持，就像我们的爱。“

我接过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凑近闻了闻，有淡淡的清香。

“周婧颖。“颜书恒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二十二年零三个月前，我们在树下约定做永远的好朋友。十五年后重逢，我们相爱又分离。现在，我想和你约定余生的每一天。“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钻戒，主石两侧各有一颗小钻石，组成一个叶子的形状。

“中间是我们，两边是桐桐和未来可能的小叶子。“他声音微颤，“你愿意再次成为我的妻子吗？“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望着这个贯穿我大半人生的男人，所有的记忆串联成一条闪亮的线，指引我们走到此刻。

“我愿意。“我伸出手，声音坚定，“再一次，永远。“

他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站起身深深吻我。梧桐花从我手中滑落，飘向树根处，那里埋藏着我们这么多年的记忆与承诺。

远处突然传来掌声。我惊讶地转头，看到小林带着咖啡馆全体员工站在校门口，还有张明远、林悦医生，甚至颜书恒的母亲——她眼中含泪，轻轻点头向我示意。

“你...计划了多久？“我小声问。

“从重新戴上戒指那天开始。“他笑着拉起我的手，“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我们手牵手走向众人，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风吹过梧桐树，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失去与重逢的古老故事。

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到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