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后的返校潮总像一场缓慢愈合的伤口上突然被撕开的痂皮。汽车站里挤满了拖着拉杆箱的年轻人，他们脸上还残留着假期里养出的红润，但眼神已经渐渐浑浊起来，仿佛有人往瞳孔里撒了一把灰。
客车在高速公路上爬行，像一只吃得太饱的甲虫。车窗上凝着薄薄一层雾气，外头的景色洇成模糊的色块。
李修崖早一天赶回去了，他认为自己很聪明，所以提前一天返校，因为那样会不挤。
可是，他到车站一看，
全是聪明人。
四个小时的车程，客车终于拐进大学城支路。
李修崖仿佛又要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班群通知。
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许久没有人气的宿舍气味一下子闯进了李修崖的鼻腔。
清扫完宿舍，李修崖给宿舍的绿箩浇上水。
“晚风吹起……”
李修崖在裤兜拿出手机，上划接通了电话。
“咋了？”
“你回学校了？”
“嗯呢，不是跟你说过了要今天回来的。”
“那，你来车站接着我，我也回来了。”
“不是，我刚回来。”
“你不想来？”
“去去去。”
李修崖搬下车子压的砖头，取下车衣。
李修崖在车站口等了许久，没见人出来，就点了颗烟。
没抽一口，耳朵传来一阵绞痛。
“又抽烟？”
“我去，这timing也抓？”
“吆喝，狗子，几天不见，整上洋文了？说，是跟哪个外国女人学的！”
李修崖不语，将烟踩灭，一个劲的往车子前面塞那大号的行李箱。
下午的风，有些和煦，
恰逢阳光不燥，
人，也刚好。
“狗子，你这几天吃的不错，腹肌都快摸不到了。”
“女流氓！”
“你说什么？”
“没啥，我说，你又可爱了。”
电动车经过一个减速带，颠的田君茹快要飞起来。
“你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块？”
“何出此言呢？”
“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把我快点送回去，然后你好去跟别的女孩见面是吧？”
“我刚才是没看到那个减速带。”
少女发香，钻入少年的鼻腔。
“对了，忘问你了，爷，他怎么样？”
“好的很，临来还让我跟你带好呢。”
“好就行。”
“你是没去京都，真的很壮观的。”
“那小朋友快跟我说说，有多壮观？”
“那紫禁城，可壮观了！”
“还有别的词形容吗？”
“那你别管，你不去，根本就体会不到。”
“行，那请你这见过大世面的人多给我讲讲。”
“那你可要认真解方程了。”
“啥？”
“求解（姐)。”
李修崖看着一脸骄傲的小姑娘，不忍心戳穿她。
“见过四合院吗？”
“那肯定见过！”
“我住过。”
“我家有套四合院。”
李修崖停下车子，回头看着小姑娘。
“证明！”
“哎呀，吹了个牛而已啦～”
李修崖将车停到了猪脚饭门店，下了车。
“走吧，还在车子上干嘛？”
“你说，公主请下车。”
“公猪，请下车。”
田君茹她笑嘻嘻地跳下了车，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你刚才说的是猪？”
“你听错了。”
“你就是说的是猪。”
“方言。”
“哦。”
小姑娘又吃了两份猪脚，李修崖又吃了两份米饭。
蒙阴医专学校宿舍楼下，李修崖进不去，田君茹只好一个人将自己的行李箱搬上宿舍楼。
田君茹下来的时候，娃娃脸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李修崖在自己的斜挎包里取出卫生纸，递给了她。
田君茹没有接，而是将脸凑了过去。
李修崖轻柔地擦拭着女孩的脸颊。
“那接你回来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走啦！”
“不累。”
“那，你猜猜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去宠物咖？”
“啊，对，去。”
“耶！我早就想去咯，我要去撸猫。”
电动车驶过街道，七拐八拐下终于来到了一个宠物咖。
“前方左转，到达目的地，死鬼，下次再见哦～”
李修崖听到了自己的导航语音包，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吆喝，我家狗子喜欢这种风格呢？”
“那个，以前设置的。”
“那快走吧，死鬼～”
刚打开门，一团毛茸茸的影子突然撞上田君茹的小腿。
低头一看，是只圆脸加菲猫，正用脑袋蹭她的牛仔裤，留下几根橘色绒毛。
田君茹母爱泛滥地抱起加菲猫，狠狠地摸了一把。
“棉花，想我了没有？”
李修崖用懵懵的眼神看着她。
“不是，合着你认识路啊。”
“对啊，我听见你导航的声音不错，我就听了一路，死鬼～”
这时，听到门铃响的老板娘也走了出来。
她总穿宽松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几道浅浅的抓痕，那是某只脾气不太好的暹罗猫的杰作。
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偶尔有几缕不听话地垂下来，她也懒得去拨，任凭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张姐！”
“小茹来啦？”
“嗯呢，好久没来了，来看看棉花。”
“小男朋友？”
“还不是。”
“考察期呗？”
“差不多。”
“挺帅的。”
两人一人抱着一只猫，看着在专心逗狗的李修崖小声交谈道。
这时，门，再次打开。
“姐，你让我带的猫粮，我都带过来了。”
李修崖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随即抬头看去。
“张哥？”
“我去，修崖，这都能遇到你？”
“您怎么在这呢？”
“这不，我姐的店。”
“哦。”
“没看出来啊，你这五大三粗的喜欢这些？玩反差？”
李修崖没讲话，朝店内田君茹的方向撇了撇嘴。
张玉看了一眼，说道：“我知道了，陪你妹妹来的。行了，走，冒一根去。”
李修崖被拽着出了店门，还没来的及反应，一根香烟被放在了嘴上。
“正好你来了，烟不白抽哈，一会跟我把那些猫粮卸下来。”
“没问题。”
张玉二人抽完烟，一袋一袋地把猫粮搬到了店里仓库。
“张玉，你咋能让客人搬呢？”
“什么客人，姐，这是我学弟，也是我朋友，没外人。”
“你们认识？”
“嗯呢，这小子，跟我臭味相投，我俩在操场遇到的，我还想邀请他加入我们球队呢。”
“你猜怎么着？一开始这小子不来，我说有漂亮学姐带他，他说他考虑考虑。”
李修崖还没拦，张玉那张快嘴叽里咕噜地劝说出来了。
田君茹放下猫，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气。
杀气！
“你，跟我出来！”
李修崖看了一眼张玉，屁颠屁颠地出了门去。
“姐，这是咋了？”
“你闯祸了，你守着你朋友的女朋友说这些！”
“啊？那不是修崖的妹妹吗？”
“你觉得现在还有可能是他妹妹吗？”
“啊？不行，修崖怎么可以哄骗未成年呢？我要去说说他。”
“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