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总是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
“知秋,小逸就交给你了。”尉迟岸摸着儿子的头,将儿子往小姨子面前推。
尉迟逸揣着手,沉默的听着父亲对自家小姨说的话。
“姐夫。我姐姐她……”夏知秋牵过被尉迟岸递过来的尉迟逸。
夏知秋的姐姐夏婉意,刚刚确诊为肺癌。
“爸爸他,为什么推我。”小小的尉迟逸望着尉迟岸,在心里悄悄的想着。
暖阳照着他们所有人,尉迟逸却感到还是很冷,即使夏知秋环着他。
“癌症。”尉迟岸沉闷的声音像大锤,重重的锤进夏知秋的心里。
“……”虽然夏知秋早有准备,但是亲耳听到的,却是另一番滋味。
压下鼻尖的酸痛,夏知秋长舒一口气。
“小逸,最近一段时间,跟外公住好不好?”尉迟逸看着蹲下与自己平视的夏知秋,点了点头。
“好的,小姨。”
年仅三岁的尉迟逸第一次离开母亲。来到了母亲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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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尉迟逸已经来到夏家六年了。
春天的到来,令尉迟逸变得不爱跟在外公夏培盛身边。
这天,尉迟逸像往常一样在庭院里玩。却意外的看到小姨夏知秋出现在自己对面的玻璃房子里。
“小姨?”尉迟逸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姨了。对于小姨突然出现在练功房内很是高兴。
夏知秋是知名舞蹈家,一年里没几个月不在出差,也行踪不定。但是每一次回家都会给尉迟逸带礼物。
所以夏知秋深得尉迟逸的喜爱。
他跑到了那座房子旁边,想透过玻璃窗,看看小姨,如果幸运的话还能跟她打招呼!
正当尉迟逸将目光伸进房子内,却出现了一个旋转着的女孩。
“哎呀,这人哪里来的,我要看小姨!”望着眼前跳着芭蕾的女孩,尉迟逸心里一阵无语。
他不满的将所有目光投向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女孩快速的旋转,跳跃,优雅的姿态,就犹如天鹅般高贵。她的一个转身,一个侧目,都如此自然。
她好像天生为芭蕾而生。尉迟逸悄悄的在心里想。
女孩旋转到了尉迟逸的面前。也许是在跟随律动,她闭着眼,保持着一条腿高抬,一手前伸的姿势。
她与他只隔一面透明的玻璃窗。
“好近。”初春的暖阳撒在女孩的脸上,撒在她的身上,就像太阳都在为她赞扬,特意为她镀了层温和而又不容忽视的光。
他望着女孩高难度的芭蕾姿势,又转而注视着女孩姣好而又姝丽的面庞。
一时忘记了自己想干什么。
他被这个女孩吸引住了。他忘却了自己要见小姨的心,不住的佩服这个女孩。
她好厉害,这些动作都很难做的。多亏自己的小姨对自己的魔鬼特训,让他对芭蕾舞产生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女孩睁开了眼,看到面前呆滞的男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她的嘴巴微动,无声地说着“你是谁。”
尉迟逸吓了一跳。
“对……对……对不起!”说完尉迟逸头也不回的跑了。
此时音乐重新响起,桑雨禾也只得收起疑惑,重新投入进舞蹈之中。
仅一墙之隔,尉迟逸靠坐在墙角,双手捂着脸,想要快点褪去脸上因害羞或者尴尬而爬满的绯红。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又没做错什么。”
年仅九岁的尉迟逸,在尽力的平复心情。
他又走到练功房旁边的花园水池里鞠了一捧水浇在自己脸上,尉迟逸觉得他脸上的热总算是散了些。
呆坐在水池边,尉迟逸仍然在懊恼刚刚说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练功房的门开了,女孩也挎着练功包走了出来。
“你刚刚跑什么呀?”桑雨禾歪着头,问着眼前的男孩。
“没……没……没什么”尉迟逸刚刚退温的脸庞又腾得一下烧了起来。
“哦哦,好吧,那拜拜!”桑雨禾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正朝自己走来。
“诶!那……那个,你跳的很好看!!!”尉迟逸眼看着桑雨禾要走,突然吼出了一句话。
桑雨禾微愣,转过头来看尉迟逸,旋即笑了起来“谢谢你!”
然后她朝着自己的爸爸妈妈的方向飞奔而去。
“妈妈!爸爸!”女孩儿娇俏的声音传进尉迟逸的耳朵。
妈妈爸爸……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妈妈了。
尉迟逸揉了揉眼睛。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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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便过去了三年。
尉迟逸只要在家,就变得喜欢往水池边跑,一呆就会呆上几个小时。
在那里,可以偶尔看见那个女生来练功房跳舞。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对视过。
尉迟逸看着这个女孩又像往常一样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接回家,又一阵羡慕。
他也想自己的妈妈来接他,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尉迟逸一阵苦涩。
慢慢的走回客厅,却看见侧沙发上坐着许久未见的尉迟岸
只要父亲一来,就有不好的事发生。
父亲并不擅长经营公司,家里的公司一直是外公夏培盛在帮扶。
尉迟逸沉默的走到父亲旁边。“你来干什么。”
面对儿子的冷漠,尉迟岸无可奈何。儿子十岁那年春节,突然回家,正撞见自己跟情人王芬在沙发亲热。
尉迟岸解释王芬是他请来的保姆。
真的是笑话,母亲常年在医院,家里才没有需要照顾的病人。
“这保姆请来是照顾谁的?你的老婆儿子都不在家,照顾的人不会是你吧?”尉迟逸讥笑道。
“我外公都没老到要人这么服侍。”
这几句话把尉迟岸和王芬臊得脸通红。
尉迟岸好说歹说,才让尉迟逸相信王芬跟他真的只是找回来做饭的保姆而已。
但儿子尉迟逸跟自己也不清了。
现在这样,虽然不舒服,但是总比告诉夏培盛自己找了小来的好多了。
夏培盛的怒火,尉迟岸是不敢背的。
万一夏老不帮助自己了呢?他的公司可就完了!
思至此,尉迟岸挤出一抹笑。“哈哈,小逸,你这说的,没事儿,爸爸难道不能来看看你吗。”
“难道你不是只在有事儿求外公的时候才来吗?什么时候记得我这个儿子了。”
尉迟岸讪笑。
夏培盛就坐在沙发上,而尉迟岸局促的样子让跟让尉迟逸反感。
“外公,我上楼了。”尉迟逸懒得看自己的窝囊父亲,转身上了楼梯。
“哎,小逸,刚好,上去把行李收了,你爸是来接你回家的。”夏培盛望着外孙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接着,夏培盛望向了自己的女婿。
尉迟岸感受到了他的如炬目光,干笑了两声,更加僵硬的坐在沙发上。
尉迟逸回了房间,看着几天前母亲发来的照片,即使是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好点,也无济于事。凹陷的眼窝和两颊,总是彰显着肉眼可见的憔悴。
夏婉意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的儿子视频了。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办法好好的跟儿子视频了。
为了不被儿子担心,夏婉意只能通过短信和儿子联系。母子二人竟好似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小逸。”门没关,尉迟逸抬眸向门口望去,来人是小姨。
“回去吧,小逸,你妈妈今天也会回去的。”夏知秋是从练舞室回来的,还穿着练功服。
尉迟逸回过头望着母亲的照片,依恋的摸了摸照片。终于能真正看到妈妈了。
“嗯。”尉迟逸回了一声。
尉迟逸离开了自己住了九年的夏家。
结果一回到尉迟家,尉迟逸才知道是一场阴谋,今天根本不是母亲夏婉意的归来日,而是尉迟岸的情人王芬登堂入室之日,这个女人甚至带了个比自己大半岁的儿子。
尉迟岸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小小的尉迟逸生气极了,他只身一人跑到医院找夏婉意,却看见夏婉意剃光了头发,形容枯槁般漠然的望着窗外。
“妈妈!你知道嘛……”尉迟逸看着母亲这个样子,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这样子的母亲,自己再跟她说家里的腌臜事儿,恐怕只会让她徒增伤悲,甚至是让她的病情更加……
他不敢说下去了。
夏婉意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站在门前,仅是短暂的错愕,马上便绽开了笑容。
“小逸来了呀?小姨没陪着吗?”
尉迟逸摇摇头。来到了夏婉意床前。
“那外公知道吗?”
“妈妈,你怎么没有回爸爸家呀。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儿?”夏婉意避开了没回家这个问题。
“爸爸他……”
“带回来了一个女人是不是?”夏婉意接过尉迟逸的话。
尉迟逸瞪大眼睛“妈妈,你知道?!”
“她是你爸爸请来的保姆。只不过变成了住家的而已。你要好好听王阿姨的话哈。”
夏婉意自知不是这样,但是她没办法告诉自己的儿子,她同意自己的丈夫将小带进家门,只是因为自己对丈夫的愧疚。
她愧疚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愧疚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愧疚自己没有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她自知自己时日不多。
所以在尉迟岸再一次在自己病床前苦苦哀求让王芬进门并保证不会让她怀孕时,夏婉意同意了。
“尉迟夫人,该去做化疗了。”护士敲了敲门,通知着夏婉意。
“好的。”夏婉意被护工搀扶着,跟着护士走了。
尉迟逸泪眼婆娑,妈妈的病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少爷在这里!”门外保镖的声音传来。
尉迟逸被带了回去。
望着他们亲热的样子,尉迟逸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外人。
尉迟逸想尽办法想把自己父亲的奸情告诉外公和小姨。
但是总是会被尉迟岸提前发现。
尉迟逸沉默的背负着父亲的罪恶。一直和尉迟岸斗智斗勇。
夏婉意在尉迟逸十四岁那年春天,久久的离开了他。
所有人都以为夏婉意在换肺后能够挺过来,在这段时间里,尉迟逸每天都很明媚,就和春天一样。
夏婉意回家了,王芬就会走了,自己幸福的家终于回来了。
但正是在这明媚的春天里,尉迟逸打开了夏婉意的卧室门,推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可当天夜里,夏婉意便在严重的咳嗽中导致手术伤口撕裂,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永远离开了尉迟逸。(瞎说的)
可令尉迟逸想不通的是,母亲为什么会倒在沙发上。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所有人把错都归结于尉迟逸,说他不应该在那天带夏婉意出去晒太阳。
但这跟晒太阳又有什么关系呢?
尉迟家的所有人都骂尉迟逸是个不孝子。
尉迟逸感觉尉迟家每个人都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你妈妈推出去,为什么?为什么?”
在深深的谴责下,无助,彷徨,总是环绕着尉迟逸。
无力辩解的他,只好祈求父亲能够帮自己摆脱这无望困境。
但父亲总是虚情假意的,以笑来粉饰太平,有时还附和着那些质问尉迟逸的人。
尉迟逸喘不过气来了。
潜移默化中,尉迟逸也承认了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开始愧疚,逐渐疏离外公,疏离小姨。
但是他感觉以前懦弱无能的父亲好像变了,但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变了,他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懦弱。
尉迟逸学会了骑摩托,开始晚归家,甚至不着家。
终于有一天,尉迟逸在他从来不会在家的下午回了一趟家。
彼时,尉迟逸正站在楼梯前,而尉迟岸和王芬两人坐在沙发上。
“岸哥,夏婉意也死了几年了,你什么时候娶人家呀~小北也是你的孩子啊~”宁静芬故作甜腻的嗓音传进尉迟逸的耳朵里。
由于楼梯间与客厅有一定距离,而沙发又背对着楼梯,所以交缠的二人并没有发现尉迟逸。
尉迟逸停下想要上楼梯的脚步,脑中浮现疑惑。“小北?那女人怀孕了?”
他静静的听着尉迟岸的回答。
“嗯,是该挑个时间把这事情做了。”尉迟岸看着半躺在自己身侧的王芬,回答着她。
“小北也只比小逸大半岁,让小北转到小逸的高中里,先培养培养他们的兄弟情谊。”
什么!他们有个比自己大的孩子?尉迟逸红了眼。
是谁?是那个王芬刚来家里就带来的儿子吗?
尉迟逸冷笑,是了。当初自己因为王芬的到来,作了不少妖,差点把王芬的儿子于北整成傻子。
这之后于北就被尉迟岸送走了。
“这样等小逸知道我们结婚,也不会那么排斥。”
“岸哥,你想的真周到。”王芬娇羞地说到。
恶心!
光是想到就恶心!
尉迟逸忍下心中的反胃。快步离开了家。
墓园里,树木的遮挡与大片大片的云使其沾染着冷寂的颜色。
遗照上,夏婉意浅笑安然,彼时的她还是健康有活力的。
尉迟逸跪在母亲的墓前,也不说话,只是沉闷的跪着。
一言不发的他脑中回响着尉迟岸与王芬的谈话。
“他们不但偷情,还有个比我大的儿子,现在还要堂而皇之的结婚。”尉迟逸对着自己母亲的遗像倾诉。
母亲劝说过自己与尉迟岸好好相处,要接受王芬的存在。但是这不代表着他要接受王芬做自己的后妈!
母亲对自己的交代,和尉迟岸二人狼狈为奸的场景在尉迟逸的脑中不断循环闪过。
尉迟逸满身死寂,他长舒一口气“我该怎么办。”
“我在这儿!”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好似穿过了沉闷的天。
是谁?
尉迟逸循声望去,是个女孩儿。
尉迟逸跪着,在这个角度,女孩儿一袭白衣,就这么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刚才还阴云笼罩的天,此时却投撒了一地的洁光,而她正沐浴在阳光之中。
她认识自己吗?怎么这么笑着看自己?
此时的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像她的前方招手。
尉迟逸迟疑着想,她在向自己招手吗?
纯粹而又充满笑意的脸好像感染了周围。
在尉迟逸的眼里,桑雨禾美得很不真实。
尉迟逸站起了身。想去问个明白。
桑雨禾笑弯了的眼里水波流转,她的发丝因为头的幅度而侧在一旁。
尉迟逸看见阳光透过她的发丝,星星点点的,给桑雨禾明媚的笑更染上一层圣洁。
“你好,请问我们认识吗?”尉迟逸问出口。
结果就看见女孩一步一步地朝前面跑去,从尉迟逸的身侧径直跑去。
尉迟逸呆住了。
这个人原来不是找自己啊。
尉迟逸摸了摸鼻尖,视线朝桑雨禾望去。
此时的女孩正和刚刚才跑上山林的女孩交谈。
那或许是她的朋友?
怎么会在此处约着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