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少大婚的金色请柬随着议事的小札一起放在了王尊的案边。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来打开了。顾逸春!果然,这个世上其实并没有顾春生这个名字。就同苏末末一般。有些事就是那么的凑巧。
放下请柬,她舒了口气。随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去观礼,只是送上了王尊的礼物。人间的烟火,让她这个几世人瞧着,兴许效果会打折扣。只是,顾春生,放不下的苏末末,是再度夭折的白灵,还是执迷的水莲花?
在苏末末相关的这段神识里,水莲花什么时候替代白灵的,会不会一开始的苏末末就是水莲花?其实也是个谜,但或许,顾春生,知道。
那又有什么用呢?
王尊发现自己又开始陷入别人的慨叹,便打住了心思。
只是,织锦原本是锦衣丘家几世相传的看家本领,怎么会给白轻衣拿去编织神识呢?那如花似锦的织锦,在白轻衣手里变成了怨念画卷,而那些制造痛苦的恶灵,更让她厌恶。
许久没有去桂殿了,昔日的轻衣少主往日的巫灵不知道现在可好?
昔日的轻衣少主,还未来得及完全从织锦里走出来,就变成了手织怨念失心疯的巫灵。王尊很想撬开巫灵的脑袋,看看里面白轻衣的元神是不是也被人揉碎重新编织了一遍。
果然,巫灵还是守在烈焰池边,看来,他确实对自己这个半路上横空出世的王尊难以置信。王尊捡了个离巫灵远一点的石凳坐下来,巫灵应该庆幸,自己并没有被痛苦吞噬而染上伤虐的变态心理,否则,冥顽不化死性不改的巫灵,便是最好的下酒菜。
她忽然想起,自己半路上特意找来的叶长生的滴里——其实,它的本名应该是帝力,王帝之力。堂堂长生大帝,谎做一个叫杜宇的平民,微服私访吗?
她内心很是不屑了几番。
其实,他就是名正言顺地告诉她,他是叶长生,又何妨?她那个时候,能知道谁是天尊地帝水长烈焰?
水长烈焰?她忽而内心一动。
这个,才是白轻衣的初衷?
她忽而气恼,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轻衣,总是自以为是地搞出一番为你好的谋算,结果,承担痛苦的还不是她?
她就算前事不计较,那水长烈焰,哪一个,他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拿三界陪葬吗?
这不管不顾的气量,她真的是小瞧了他了!
她突然恶作剧般把帝力抛过去。这个大荒时的至尊之力,此时,在这小小一个空间里,竟是如此的上不了台面,死死的咬住她的衣服不放手。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让巫灵看着了她的笑话。她莫名恼火。
“王尊和少主开玩笑,还请不要把帝力当道具!”叶长生从王尊身后飘然而至,神色有些恻隐。王尊看在眼里,似乎看漏了什么,再凝神,却被迎来的光晃了眼神,但叶长生神色却又一如既往的纹丝未动。
叶长生觉得最近的王女比较费解。她把巫灵禁锢在四方河,自己却留了下来。推却了王城一众事务,守着那翻滚奔腾的烈焰,似乎在计较什么事情。
他本是过来同她告别,顺便带走帝力。在这个地方,帝力也确乎是挺憋屈的,可别把它憋屈坏了。
帝力看到久未谋面的叶长生,终于想起了往日家主的温存,在王女怀里蹭了蹭,再顺势滑下来,屁颠颠地朝叶长生小跑过来。
叶长生心里叹了一口气,把帝力揪了起来,这么久没见,果然还是一个熊样,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帝力也顾不得叶长生一脸的嫌弃,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朝叶长生摆着无辜的模样。他拍了拍帝力,用手指给它抓弄抓弄着身上的毛,顺便把帝力的指甲磨了磨,在自己手臂上试了试轻重,才满意地把帝力放下来。
“长生大帝过虑了。”白轻衣冷然,“长生大帝来这里,不就是寻找帝力吗?现在找到了,带走它就是。”
“那要多谢少主替本尊考虑了,”叶长生看了看巫灵,“本尊不干涉王城事务,前提是不要再打三界生灵的主意。”
“一番打扰,”叶长生蹲下身抱起帝力,“后会有期,王尊保重!”
王女因叶长生的突然而来,面色有些赧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这般默默地看着叶长生告辞了。
叶长生的突然出现与告别,让王尊有些恼羞。但巫灵那个疯狂的念头,她必须引以为戒。
女娲为了不做三界罪人,把爱人白洛舟、女儿和自己全搭上了。她,自然也是担待不起这骂名的。
堂堂长生大帝,应该没有问题。她忽而想到那些成片的山林,叹了口气。
一切因自己而起,那就到自己为止吧。
确保已经肃清了月宫的铜灵后,巫灵被王尊从烈焰池拧出来,扔到了月宫暗河。他那些疯狂的想法,需要借四方河水清醒清醒。
那些翻滚的烈焰,她也一时没有什么釜底抽薪的好办法。虽然,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巫灵,显然只想把她扔进去回炉重造,掀起再一番的血雨腥风,她也就只能作罢。
安排完这一切,王尊带着一脸倦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宫桂殿,封锁了她多少时光?如今,就让巫灵自己守着,也尝尝这其中滋味吧!
重新回到王宫的王女,突然勤勉起来。一向在政事上疏离随意的王尊,不仅全身心投入政务,还着手推进王宫里各大世家的主营业务。但王城百世耕织,世家实力均等,哪家想异军突起拓展规模,就得打破眼下早已经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制约平衡。这谈何容易。
天公却似乎也不作美,四方城暗河里的水四处漫溢,一到春夏更是孟浪汹涌四下逃窜,王宫地势低平,那一带带洪水迅速灌满大街小巷,王宫变成了地上堰塞湖,虽然洪水来得快也去得快,但这一来一去,席卷的便是百姓年年生计,留下的是到处污迹斑斑的城市和流离失所的百姓。
为避水患,有些百姓为了生计背井离乡铤而走险,开始离开王宫附近,去更远处首山脊下居住,时间长了,竟也形成了一路生意兴隆的茶马古道,吸引了更多王宫百姓移居。
各大世家也觉得机会难得,便也陆续动了择址的念头,搬不搬倒不重要,但抢个先机总是要务。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大大小小的新城邑沿着首山山脉连绵落了下来。反倒是以往围着王宫拔地而起的王城,显得故旧狭窄,臃肿不堪,略为式微。王尊觉得,把王宫顺着新起的城邑往外迁上些许,也未曾不可。这个想法竟得到以前安居乐业的世家们的支持。新的王宫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建了起来。
新宫即成,新城也起,新城里外,百姓安居,一改往日拘谨,一派堂皇威武。各大世家在新的广阔天地,大试身手,很快恢复往日荣光,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昔日王城离了王宫,自然慢慢就在时间的疏忽里悄然寥落了。
这一年,是王尊继任的第十个年头。昔日城上少女年方二八,如今王尊,已近而立之年。
似乎只是一个恍惚,旧时王宫、少女,都已经消逝在时光中了。
叶长生自离开王城,顺便带帝力重游了一番百花洲,便一直留在莫君山。叶长灵跳脱的个性,同叶长生在莫君山待了一些时日,就心甘情愿地回去帮二哥了。两兄弟,第一次,保持了一致的缄默,在这次异域王宫的际遇。
因此,当叶长灵再次出现在莫君山,叶长生便觉得有几分意外。特别是,他主动提出带帝力出去溜溜,这份意外就又多了几分。
“帝力不是你能消遣的,你好好修炼你的伏羲石。你和伏羲石灵性相通,可比使唤帝力轻松多了。”望着与帝力抖得龇牙咧嘴地叶长灵,叶长生叹了口气。
等他进去端了杯茶出来,叶长灵却和帝力都不见了。叶长生不由得意外。
就在叶长生煮一杯茶的间隙里,叶长灵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是两手掐着帝力,把它架出了莫君山。
上一次,他们就是从四方城的水光里,找到神女峰的。叶长灵打算再如法炮制一次。但这次,帝力怎么也不肯张嘴了。似乎,神女峰里,那个熊包一样法力全失的自己,不仅叶长生嫌弃,连它自己都是鄙薄不满的。
无论叶长灵把它往云里扔也好,砸也好,它就当是叶长灵和它玩游戏,在云里藏来躲去滑滑梯。
“这一次,不知道三殿下驾临神女峰意欲何为?”就在叶长灵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自云层响起。
来人竟是顾家现家主顾起岚。叶长灵喜出望外。
“臣下最后一次帮你一把,你就把顾家家主令还给我吧。”顾起岚蹙了蹙眉。
叶长灵拽了拽腰间的令牌,原来,这个东西还可以这么用!“好说,好说!你还帮我这次,我离开时还给你!”
顾起岚带叶长灵到了王城大街,“三殿下,臣下只能带你到此了。告辞!”
这么短时间,王城竟已经颓败成这样!叶长灵被面前的王城的萧条迷惑了。
“四方河连连水患,王城几经淹没,也就不复以前了。”顾起岚感慨,“不过,新王宫和新王城都很不错,比以前的王宫王城热闹很多!”叶长灵眼下如此感伤,脱离了顾春生的叶长灵,竟是如此感性的三殿下,顾起岚不由得安慰叶长灵。
“这回三殿下还是来找王尊的吗?还是,只是左右转转?”话题,终究要回到她身上。
叶长灵沉默了一会,“她,还好吗?”
“怎么说呢,”顾起岚斟酌了一下,“在王尊回来的那一刻,三殿下的小公主就不在了,不是吗?”
“是啊,”叶长灵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顾起岚点头,张望着昔日的王宫,“也许,一开始,公主就不在了。只是,我找错了人!”
“一开始,竟就错了!”叶长灵怅然,随后和顾起岚告辞,“我自己四处看看,顾家主自便!”
“那三殿下随意,顾家什么时候都欢迎三殿下,顾逸春也一直很期待三殿下回来看看!”顾起岚目送叶长灵朝王宫旧址远去,叹了口气,也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