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圆寂

旭日东升，氤氲雾气悄然消散。

斋戒房周遭尽是满目疮痍，放眼望去除了残垣断壁便是由破砖，烂瓦，碎木，布片汇聚而成的废墟。

面色慈悲的诸位佛陀，菩萨于叠嶂的废墟中探出半个脑袋。

神像们或破碎不堪，或仅剩下断肢残臂，却是没有一尊完好幸存的。

座座残楼立于废墟之上，歪歪斜斜，砖瓦四散。唯有残存的不曾来得及熄灭的香烛还散发着袅袅檀香。

昔日的繁荣昌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破败，死寂与萧索。

背负道缘的方鸿煊在寻觅宗渡以及钭延安之时，无意间触动了废墟之上的莲花台。

莲花台一轮下滚，直至与那裂纹遍布的铜钟齐齐发出声响。

‘咚....’

沉重的钟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寺院之内。

繁缛沉重的铜钟虽是被抨击的坑坑洼洼，却也还是勉强坚持了下来。

如此动静，自然惊醒了昏沉的道缘。

他轻拍方鸿煊的肩膀示意将自己放下。

方鸿煊见道缘状态如此之差，也只得赶忙将莲花台扶起，扫拭上面灰尘后这才将道缘放置其中。

只见道缘那稚嫩的躯壳上开始剧烈的涌出汗水，这水渍滑腻如油，好似被人平添从头浇灌的油脂。

“看来为师终究无法再见到你那大师兄了...”

不善言辞的方鸿煊沉默的盯着那面色苍白，却依旧祥和慈悲的道缘久久无言。

兀的

哐啷下坠的声音于废墟间响起。

方鸿煊神色一紧，随即持刀冷冷的注视着动静来源处。

两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里推开来，钭延安搀扶着一名中年僧侣从内走出，其身后还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虚弱不堪的中年僧侣见到莲花台上的道缘后，先是愣神刹那，随即眼中热泪夺眶而出。

他顾不得不堪重负的身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匍伏于道缘身前。

“师父...”

钭延安见到方鸿煊也是面露喜色，方鸿煊见到宗渡之后，也是识趣的将钭延安拉到了旁边。

“地牢之内的其他人怎不见他们随你们出来？”

钭延安面色一僵，随即又是长叹一声。

“我与那位法师是被推搡出来试探周遭安危的...”

“先前在地牢之内，我等只能听见隆隆雷声以及雨水噼啪坠地的声响。却是不知大若寺为何变了这幅模样。”

方鸿煊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应答，他思索片刻这才回复道。

“大若寺与邪魔勾结，现已被伐山破庙了。老丈如今又有何等打算？”

面色复杂的钭延安接连叹气，随后这才悻悻然的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小老儿身上已无盘缠，为今之计也只得在淮城寻些活计以供度日了。”

就在钭延安愁眉不展之时，方鸿煊却是不声不响的递过来了两锭满当当的银锭。

“还望老丈切莫推辞，此番之举皆是为了回报老丈先前的恩情...”

钭延安正欲拒绝，然而宗渡却是上前示意方鸿煊随自己来。

望着手中那沉甸甸的银锭，钭延安也是愣了神。

....

“宗渡，这是为师的衣钵弟子，亦是你的小师弟。以后他前往密藏域，你还得多协助他一二。”

双目通红的宗渡不语，只是一味点头。

他浑身都在颤抖，面上更是充满了不舍与眷恋。

“虽说为师这一世并未修得圆满，可依旧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将周身的部分骨骼，发肤修至至臻圆满。

待为师圆寂之后，宗渡你需得将为师的头骨制成嘎巴拉碗，浑身肌理皮肤制成威德怖畏金刚唐卡，十指骨骼制成念珠，右腿骨制成鼓槌...”

“若是未来某天，你与他于密藏域相遇，那么便将嘎巴拉碗与念珠转交给他。至于唐卡以及鼓槌便是为师传给你的法器了。”

起初不曾听懂的方鸿煊还懵懵懂懂，可醒转之后的他却是瞳孔猛缩，怔怔的看着师徒两人。

“这..这是何故？”

宗渡拭去眼角泪珠，他郑重的盯着方鸿煊。

“师弟，切莫以为这是十恶不赦的渎师之罪。”

“于密藏域的诸多传承之中，唯有证得呼图克图果位的活佛，圆寂之后的金身方能制成各类法器。人贵为天地之精，诸般法度皆能对照人体肌理。”

“佛陀怜悯世人，于是将自身修得圆满的金身拆分成了不同的部件以制作不同的法器。通过此等举措来点拨，开化沉沦苦海的众生。”

“这是大功德，亦是意味着师徒之间的无上传承...”

方鸿煊只觉难以接受。

“那为何此间的僧众皆需要他人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来做修炼耗材？”

宗渡冷哼连连，面目中尽是不屑与嘲弄。

“那帮域外邪魔搅乱了密藏域的人伦法度。再加之修炼三脉七轮者众多，证得呼图克图果位之活佛少之又少，至高法器传承难之又难，险之又险。

于是有人提出了以人渡己，让诸般奴隶的躯壳充当法器来修炼相应咒，印，缚....

质量不够那便用数量堆叠，纵然用过一次之后便会报废也在所不惜。偌大的密藏域除了贵族以及喇嘛们之外，皆是源源不断的耗材！”

“这是邪道，日后师弟修炼三脉七轮之时。切记，误入歧途。”

“如此这般，与得道佛陀所给予的传承背道而驰。纵然半只脚踏入呼图克图果位，亦不能得见真正的大日如来！”

即便宗渡如此劝说，方鸿煊亦还是难以接受。

似看出了方鸿煊的勉强，道缘却是示意方鸿煊上前。

只见面色憔悴的道缘依旧慈祥的以双指敲击着方鸿煊的头颅，然而其力道却宛若蚊虫叮咬，近乎不可感知。

“你这痴儿..将来之事，将来再言。注定必行之事，也注定会上衍...”

“为师时日无多，宗渡你根基被毁，且上前来，让为师最后再助你一臂之力..”

双目赤红的宗渡匍匐于莲花台下，面色虔诚且真挚。

‘嗡..班..扎..萨..埵..吽..’

道缘脑后那黯淡无光，近乎破碎的功德轮竟是凝聚出了极为璀璨的七彩光芒。

光芒随着道缘的拈花指挥动，径直扑洒到了宗渡全身。

“为师这新收的弟子，往后便托付于你了...”

宗渡颤声应允，浑身更是止不住的散发出了悲怆之意。

“恭送吾师前往西方极乐...”

方鸿煊正欲驳斥，却发现道缘须臾间便失去了声息，彻底圆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