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别离

院内。

何淼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白懿正坐在那颗老树下，明眉皓发，清丽如画。

她手中握着一卷书，安静地蜷缩在椅子上，宽大的袖口垂下来，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她整个人小小一团，仿佛被笼在了衣袍里面，看上去极为乖巧。

此情此景，恍惚间让何淼生出了一种夫妻般的错觉，恬静而美好。

白懿脚下，青鱼鹰乖乖趴着，时不时被她放下书册的手轻轻逗弄。

何淼瞥见石桌上放置一旁的黄玉罗盘，心头微微一动，眼前这少女竟是如此担忧他的安危，连罗盘都一直带在身边。

听见门响，白懿抬起头，目光如水般清澈：“你回来了，贝塔在山中怎么样？”

“挺好的。”何淼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语气温和，“看的什么书？这般认真。”

“一些杂书罢了，权当消遣。”白懿合上手中的书册，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脚轻轻钻出，洁白细嫩，还带着淡淡的粉色。

她低头穿鞋时，何淼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将目光撇向一边。

这具身体太过年轻，有些反应实在不受控制。

不过，少女的玉足确实格外好看，白嫩得如同馒头一样，上面还可见根根青筋，形态极美。

见何淼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懿穿上鞋，走到他身前，轻轻将他按在石椅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怎么了，有心事么？”

何淼微微摇头，回过神来，语气轻松：“奔波一天，先吃饭吧。”

无需自己动手，二人的饭菜皆是武府内掌勺的大师傅所做，规格都是按照修为境界来安排，但也需额外支付一定量的银子。

何淼揭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一大铁锅中盛放着炖煮的大骨，牛羊肉都是数斤起步。

每餐花费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二人都不需要为这餐食担忧。

元辅大师打过招呼，二人的饭食可算在他头上。

何淼曾表示不需这些，这开销他还是支撑得起，但元辅大师摆手拒绝，只言：“白姑娘已经支付过报酬。”

白懿是以一门运气手法给了元辅大师很大助力，便以此为报酬。

他武道修为进展这般神速，也不无这食补原因。

牛羊肉每顿都是数斤起步，一顿便要数百文银子，一些小富之家，都撑不起他这般大吃大喝。

饭桌上，

白懿坐在对面，眼神有些游离，几次欲言又止，嘴唇轻抿又松开，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在饭菜间拨弄着，却不见夹起什么。

何淼没有那些“食不言”的规矩，穿越以来，二人相伴，他是真的有些把白懿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他抬眼，目光中透着几分感慨，思绪飘回到过去。

还记得去年初见时，白懿是个自闭又自卑的少女，总是怯生生地躲在角落里，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不敢与人对视，话也极少。

如今，她已然好了许多，变得不再那般沉默寡言，偶尔还会轻声细语地关心自己，那小心的模样，让人心生暖意。

还有一月前那场袭杀，何淼忘不了自己浑身是刀口、血迹斑斑的惨状，伤势加上丹药的后遗症一并爆发，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彼时，是白懿瘦弱的身躯撑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住处。

那个夜里，身体虚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是白懿不辞辛劳，鞍前马后地悉心照料，一会儿忙着烧水换药，一会儿又为他掖好被角。到了吃饭的时候，更是将饭菜一口口吹凉，再喂到他嘴边。

后来，见他伤势恢复缓慢，不惜放下身段，向元辅大师求助，只为让他帮何淼调养身体。

人心都是肉长的，白懿为他做的这一切，何淼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又怎能当做没看见呢？

虽说最初相遇之时，二人之间确实有些交易的成分，各有所求，可如今一路走来，同甘共苦，那种纯粹的交易关系早已变质了。

“说吧，有何事。”何淼终究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瞧见了少女眼中的落寞与挣扎，嘴唇几次蠕动都没有发声。

当听到何淼开口，白懿怯怯地回望一眼，咬了咬下唇，那粉嫩的唇瓣瞬间泛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师要带我走。”

“走？去哪啊。”何淼埋头干饭，语气平静。

他太了解白懿的性子了，知道她内里其实还是有些怯弱。

要是自己此刻直勾勾地盯着她，与她对视，保不准这丫头得紧张成啥样，怕是要好久才能吞吞吐吐把后面的话说完。

于是他低下头，手持牛骨，猛猛干饭，倒是给白懿提供了说下去的信心。

“大师说要去北边，带我历练。临南这边条件不行，许多东西都没有，修炼物资不如那边充足。”白懿的声音越来越低。

“怎么不去弥华州府？那地滇国也少有城池能够比拟的吧。”何淼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眉头微微皱起。

弥华州作为运河北上必经的河道，其繁华富庶自不必说，在滇国内也称得上是有数的大城。

单论别的方面，或许确实比不上盛京和丰州城，可论及下四品的修炼物资，那在弥华州府却是极为充裕的。

更何况，元辅大师这位起码六品修神境的术士，身份地位颇高，若是主动找上门去，哪怕是那些一流门派，看在他的面子上，也都会卖上两分薄面。

“因为……”少女像是突然被点了哑穴，又不会说话了，白皙的脸颊因为着急泛起一抹羞红，仿若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脑子急速运转，在想怎么开口。

“行了，是元辅前辈想要带你去盛京吧？”何淼瞧着白懿那副着急的模样，像是脑子快要超载死机了，实在是懒得折腾，索性就直接挑明了说。

“是的，我也有些担心师兄他们，我想过去看看。”白懿低着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不时用余光偷偷瞄了瞄何淼，眼神中满是忐忑，想看他也没有生气。

但后者好像情绪与往日别无二致。

见此，白懿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看上去有些失望。

人总是矛盾的，这种事又怕他生气，又怕他不生气。

“那你是考虑好了吧，那就去吧，在想什么？”

他早知道白懿性格深处绝不如面上看上去那般温软，既然已经开口，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想你会不会有意见？”白懿抬起头。

“这有什么？你担心师兄安危不是已久了吗？正好有元辅前辈相伴左右，哪怕去了盛京，应当也不是入了龙潭虎穴。前辈会护你安危的。”何淼抹了抹嘴。

若是别人陪同，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但元辅大师是个例外。

赵玉杵和他说起过一些往事，这位和湘山前辈年轻时是至交好友，后来湘山前辈身死，虽不知具体，但传言与某位皇族脱不了干系。

元辅前辈还使过一些手段，只不过术法被打断，还受到了一些暗伤，也是心气低落，后来才受邀隐居临南武府。

对滇朝皇室，他是抱有怨念的。

况且元辅前辈对他二人真的是没的说。

白懿微微颔首，檐下火炉的暖光在她睫毛上投出细碎的金影。

她垂眸时，纤白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将靛青色的布料揉出层层褶皱，像是内心有些纠结。

“嗯……待盛京之事解决之后，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在临南，千万要多留意，可别去冒那些不必要的险。”

何淼见状，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看着白懿此时的模样，心想这丫头现在这副纠结又不舍的表情倒还真是有趣。

“倒是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又没什么仇家，谁会闲着没事来找我麻烦？况且我如今修为也算小有成就，自保是没问题的。”

“你跟着元辅前辈，一路上才是得多加小心。此行，肯定不会太顺利……”

何淼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太顺利，元辅大师可能不知道？

但瞧今日元辅大师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是早有周全准备。

说不定，此行真能有机会寻得《济水心经》后续。

若真如此，元辅前辈突破有望，一举迈入五品晖阳境术士之列！

到那时，他在弥华的地位可就非同小可了，起码也是位列前五的大人物，听海王都得奉为上宾，一人便能与一流门派分庭抗礼。

两人相视而笑，院内的灯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夜空澄澈，繁星闪烁，这般美好的夜景，平日里忙于修炼的两人难得有闲暇欣赏。

夜色渐深，时辰已然不早了。

白懿手上停了一下，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从怀中取出先前那卷书册，于是扭过头来平平地看着何淼，闷声开口。

“何淼。”

“嗯？”何淼应了一声。

“今天我很开心，也很伤心。”

白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她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仿佛将心底积压的情感都倾泻了出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以前以为我生来就是个祸星，或许日后结局应当横死在某个小巷，又或者被老鸨龟公卖入娼馆，

到时候或许会死在那个人的床上，也可能忍受着苟且活下去。”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人生太奇妙了。这是我如今所会的所有术法，包含十二种符篆，以及我会的几门水法。你有空可以习练，如今全部交由你。

其上标注与符纸图纹我都细心检查过，只要你认真，很容易便能学会。”

“你二道同修，但术法一道战力不低，你可做后手，打个出其不意。”

何淼接过书册，忍不住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白懿见状，眉头微皱，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嗔怪地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何淼再也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我就是没想到，也没见过你说这么长一段话的样子。今夜还真是奇妙。”

白懿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像往常一样低下头，仿若一只受惊的鹌鹑。

她其实并不讨厌何淼这般调侃，只是平日里实在话少。

虽说一路走来，她性格已改变不少，但骨子里对不熟悉的人，始终保持着那份疏离，言语不多。

哪怕是和崔涟这种相互有些熟悉的人相处，她也总是惜字如金。

好在何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收起笑容，神情变得郑重，接过书册，起身垂眉道：“保重吧。”

白懿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舍，轻声回应：“保重。”

第二日清晨，何淼起床时，发现白懿的院子已经空落落的，显然她已在夜间收拾好行装离开了。

尽管他嘴上说得轻松，但心中难免有些怅然。

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整心情，推门离去。

刚走出院子，便听到一声“嘎嘎”的怪叫。

三儿扑棱着翅膀，两爪稳稳地抓在何淼的肩膀上，站立得笔直。

青鱼鹰如今距离进化所需的水精差距也不远了，实力也达到了生灵中期。

若是成功进化，它的实力将进一步提升。

何淼没有驱赶它，今日他正要去与师傅商量猎杀水猿族群的事，青鱼鹰的敏锐感官正好能派上用场。

而且，他并不打算将青鱼鹰时刻带在身边。

作为水鸟，它更适合在外界自由生存。

今日若是能助它突破，它的自保能力将大大提升。

至于安危，何淼并不太担心，只要不遇到八阶精怪，青鱼鹰和三儿在外界都不会有太大危险。

何淼来到演武场时，场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

众人见他到来，纷纷笑着拱手，齐声喊道：“何师兄！”

他们虽是同辈，但彼此之间的差距早已心知肚明。

即便是韩伟与朱三这样的弟子，此刻也心甘情愿地称呼他一声“师兄”。

无他，何淼的实力早已远超众人，甚至让这些曾经心高气傲的弟子生不出半点敌意。

就连出身习武世家的袁熊，如今也是除了何淼之外，临南武府这一届修为最高之人，他都已经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