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在漆黑的夜里,路上黑的只能看到车头两个大灯的灯柱。虽然很不吉利,可我还是觉得像那勾魂的阴阳灯。我后背一阵发凉,稍作镇定后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薛绅,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就是感觉没有机会开口。他就这么默默地开着车,面无表情。我就看着车外,看着山崖看着山路。
“诶!小心!”我手指着前面,对着薛绅大喊道。
就在前方道路的右侧有一块大石头,可能是从上方山坡上脱落后掉下来的。我们当时开的速度并不快,然而在这种盘山公路上,一切的意外都是随时随地发生的。作为跟车司机,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薛绅连忙打了一下方向盘,我余光瞟到了他的这一举动,我立马拉住方向盘阻止他。
人在慌乱之中是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作为司机,看到障碍物,凭借自己的本能反应就是打方向,但这是不对的,有时候打方向反而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点刹,快点刹啊!”我只能拉着方向盘对他大吼,此刻他脸上终于有了惊恐的表情,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眼睛瞪的通圆,血丝一下子占据他的双眼。嘴巴微张,我从方向盘的力道能感受到他整个人都是极度紧绷着。
“啊——啊——!”我们还是没能战胜恐惧,大声叫了出来。右前侧的车轮的一部分撵过那块巨石,整辆车都颠了起来,人都像失重了一样。薛绅极力握住方向盘来保持车子的平衡,可车子还是左右摇动篇幅过大。
在一声巨响后,他将方向盘向左微打之后还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左侧的山崖处。
一下子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挡风玻璃应声破碎。气囊在第一时间弹了出来,耳边是碰撞声的回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是碎玻璃从耳边划过的声音。然后整个人撞在气囊上,眼前一片漆黑,感觉我当时只有大脑和耳朵还在工作。接触到气囊之后人再从气囊弹回座椅,来回碰撞。整个五脏六腑都在剧烈颤抖,胸口由外而内,由着喉咙向上,有一种想要喷血的冲动,嘴巴里是一股腥甜。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昏迷中缓缓苏醒。左额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淌下来,经过眼皮缓慢的流动。我想抬手一摸,只感觉浑身骨头痛,左手应该是动不了了,我当时就知道应该是骨折了。撞山后的那零点零几秒我体内的肾上腺素就开始发挥了作用,身体的一切应急措施都开始启动保护我,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经过了两个小时,想必肾上腺素的功能也发挥的差不多了。所有的疼痛都在这一刹那爆发。我挪动着自己的右手,万幸的是还有一只手能动。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糊糊的一团,是污血沾粘着头发的触感。我扭头看着主驾驶的薛绅,他的情况更加惨不忍睹,整个人头仰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血顺着脸颊流淌,鼻子差点折成了直角。
我不敢触碰他,怕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我又缓了缓,大概坐了两三分钟,在他耳边大声呼喊了一会,看他毫无反应只能选择独自下车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庄可以对我们施救。
我右手拉开车门后,将两条腿搬向车门,顺手将三脚架丢下车。随后心一横,整个人重心向着车门外,右手还是拉着车门把手给自己增加一点缓冲的力量。在落地的瞬间我还是疼痛的叫出了声音。我拿着三脚架坐在地上,想站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力气。索性我胳膊夹着三脚架,一点点挪动着。在安全位置放好三脚架后,又拿出了几个交通锥放在车边。我看着路上这刹车印发呆,大脑此时有些许的恢复,我陡然意识到:我们开的也不快,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有刹住车呢?而且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我向着那块石头的方位爬去,好似行军的那种单手匍匐前进。
可看到石头后我大脑再次回到了宕机的状态,因为——这块石头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在石头下面,整齐的摊着一圈白纸。
是祭奠时撒的那种白纸钱!
白纸钱被均匀摊开呈花瓣状,石头压着白纸钱不让其轻易被挪动。每一张白纸钱的头上还有一个紫色的奇怪的字符。且每张白纸钱上的字符还不一样,我仔细数了数,一共是12张。我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愈发诡异,盘踞的环山公路上有些淡淡的雾气,左侧是不规整的山壁,右侧是延伸的山崖,植被茂密,远远的有些许灯光闪烁着。是恐惧滋生的愤怒,我心一横掰开那块石头丢下山崖,将下面的白纸钱撕了个稀碎,随手一撒好像是那漫天雪花,在这茫茫夜色中极度诡异。
我回到了车上,用手探了探薛绅的鼻息,能感觉得到他已经是气若游丝。我整个人在不停地发抖,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木偶……”
薛绅嘴皮微动,声音非常微弱。随后他突然从口鼻喷出大量鲜血,一口接着一口。我。。。我整个人都懵了。身上止不住的发冷,无法抑制住的颤抖,此刻是强烈恐惧!
“还管什么木偶啊!让我先报警求救再说!你千万要坚持住!”
我拿出车上的卫星电话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之后对方让我们在原地坚持住等待他们的救援。报完警之后我瞬间泄脱力一般,人软了下来,慢慢的眼皮感觉很重再怎么控制眼睛也睁不开,下一秒就像要睡过去一样。我强撑着自己看向薛绅,他血没在再吐了,但进气更少,只剩下出气。
“坚持住…坚持…马上…人…”
我能感受到嘴巴还在动,但声音已经发不出了,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我只看到薛绅的手还在胸前拨弄着什么。再之后意识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等我恢复意识醒来之后,我躺在了省城医院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医院专属的消毒水的味道。我茫然的睁开眼,看到几个老同事在旁边站着,他们正在聊着什么。在看到我醒了之后,他们先是一愣,有个人反应快,立刻冲出病房。
“医生,医生!他醒了,他醒了!”
在经过各种检查之后,也没有什么大碍,无非就是断了几根肋骨,右侧大腿骨骨裂,左脚脚踝骨折,左手桡骨骨折,左手指骨骨折…整个人像刚从金字塔的棺材里找出来的似的。
大伙对我嘘寒问暖了一番,我也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死不了就好”。
我好像想起什么。就问到:“诶,老邢,薛绅那小子住在几号房啊,他那里谁看着呢?”
他们听到我这句话以后,脸色难看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周推了推身前的老邢“你就说吧。”
我也猜到了大概…神色凝重…
“薛绅他…死了…”
原来在当天,等救援队赶到的时候薛绅就已经死了。救护人员在现场经过鉴定之后宣布了他的当场死亡,死因是肋骨扎穿了他的内脏导致大量内出血。
“他人呢”我神情极度颓然,这几个字是从我嘴里挤出来的。
现场又是一阵沉默。。。
“不是我们不想说,只是说出来怕你不信。”是老周开的口
“他的遗体刚要被运上车的时候,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说这是他们族里的事情,要我们把薛绅还给他们。”
“警方上前去和自称是薛绅族人的人群交涉之后,也不知道给警方看了些什么证据,在一通电话之后算是证明了薛绅确实是他们的族人,并放任他们将尸体带走。”
“还能有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就这么把人给领走了?”我一时间有些生气,可身体情况并不允许我生气。就这么稍微一动,给我龇牙咧嘴的痛了许久。
“根据现场救援队的描述,这是一群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而且他们的服饰,并不在我们所认知的少数民族服饰中。不管男女老少都身着黑色的长裙,在左侧胸口的位置还有一个看不懂的字符。脚着一双金丝绣花鞋,鞋的口沿和鞋头都有绣花,鞋头微微上翘。并且他们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嘴唇特别红。应该是用什么原始的染料染色的吧。”
我听完描述一下子将思绪转到了薛绅一直不离身的那个人偶上,“这不就是薛绅的那种人偶的样子么,可能是他们族里的习俗规矩或者是信仰一类的吧。”
沉默许久,病房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老周和老邢也走了“哎,你自己好好休息吧,别多想了,人死不能复生。”看我并没有什么反应之后他们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医院。
我怅然若失地躺在病床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