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厚德载物

“你给写一副？你以为你是书法家？知道我这字花多少钱拍来的么？”

看老头子嗤之以鼻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司婉的大言不惭有多深的误解。

“呵。”司婉笑出声，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才说：“那你可知我的一副字价值几何么？”

“你…”老头气的牙根直痒痒，贬损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司婉笑今世之人愚昧，她从桌位起了身，目光婉转而至到了那副毁坏的字上。

“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老人家，今日我还你这‘厚德载物’四字，若是比不上这副，凭你发落。…如何？”

“瑾年，司婉不学无术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她这么逞能，丢人事小，怕的是若蒋三爷来了保不齐剁了她的手。不如我们帮帮她吧？”

戴珂和遇瑾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可司婉背对着他们，也就错过了戴珂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遇瑾年的眸深邃得无人可窥，男人薄唇缓缓抿成一条倨傲的线，走廊里光晕昏黄，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形成一道晦暗不明的侧影，合着侧脸凌厉的棱角，完美的像是九重天上的神祇。

偏偏男人紧紧敛住了眸光，在这幽幽的环境里显得克制又淡漠。

戴珂暗暗勾唇，遇瑾年不打算多管闲事她很满意，只管等着好戏开场了。

蒋寒笙来时引起了一阵的响动，堵住的门口自然给他让了路，直到和遇瑾年碰了个正着。

这位黑道的爷停下了脚步，脸上有意外之色：“…遇董？”

着实意外，曾经三番五次请的人只是约个饭局都未能如偿所愿，今儿却亲眼瞧见遇瑾年在这看热闹。

还真是耗子洞里摆神像，莫名其妙了。

遇瑾年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表情寡淡明显不想和蒋寒笙寒暄。

蒋寒笙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癖好，也只是点了下头便跨步进了屋子。

撑腰的人来了，老头子底气更足了，傲慢的挺直了腰杆，再出口就有点恐吓成分了：“…我儿子这人脾气不好，姑娘还是好自为之。”

司婉回头看向来人，灯光下，男人气质清癯疏淡，五官深邃立体，那双眸里如同困了一只危险的兽，浑身散发着触摸不到的危险气息。

傍晚尚还阳光暖人时分，蒋寒笙被一通电话叫去了‘老娘最美’私人妆造。

蒋寒笙这人在京都是黑路上的高岭之花，有多少良家姑娘想冒险采了这朵花，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传闻这位爷是个情种，曾有不少女子铤而走险爬上了他的车，结果被这厮给扔到了马路上，也是听说夜半时分九桐路上经常看见有猛犬‘吃人’。

说的有鼻子有眼，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再招惹。

也是这般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在旁人口中又成了个情种，像个忠犬一样寻觅消失多年未婚妻。

这天傍晚，蒋寒笙在蒋未的工作室里见到了身着一袭红裙的女人。

肌肤赛雪，仿佛轻轻一触便能感受到那如玉般的温润。

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流转间带着锋利与智慧。

鼻梁高挺，唇色如樱，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总含着一抹桀骜的笑意。

长发如瀑，漆黑亮丽，轻轻挽起。

视线碰撞，她撇开时来不及遮掩的厌烦，那股子不驯似练就了千年。

和他那个声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未婚妻竟又几分形似。

蒋寒笙在这日里破天荒的生了想玩玩家外女人的想法。

奈何他是个怕麻烦的，妹妹蒋未的两句话便打消了他的欲望。

“这是司家老三。”

“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个司家。”

蒋未以为提醒两句就够了，从蒋寒笙手里拿走了耳环。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哥哥的命将在不久的将来陨落在这个女人手上。

*

“还不笔墨纸砚伺候着？”蒋寒笙脸上竟是端着宠溺的笑意。

“蒋寒笙。”老头子不满，叫了儿子的全名：“…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蒋忠是有点不可置信的，他把蒋寒笙养大，还从没见过他行事这般草率过。

若说有……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老爹别急，说不定人家有过人之处呢。”

司婉眯腈着眼，她自然感受得到此人来者不善。这时，笔墨纸砚已经拿来并一一铺开。

面上不动声色，唇角有微微勾起的弧度。司婉看向蒋寒笙，男人眼中的侵占欲很难让她忽略，倒也不足以让搅乱她心绪半分。

顿滞须臾，一个思忖的功夫眉梢不禁挑动了下，待有了想法后脸上不禁莞尔一笑。

刹那间，就见司婉左手利落执起毛笔，笔尖蘸满墨豪。

悬腕凝锋千钧重，落墨惊起鹤凌空。

“厚“字起笔如鹤足踏雪，霜毫破纸处竟透出松石沉浑之响。

“德“字游丝牵动月华，撇捺转折间忽见青竹遇风回旋的残影。

当写到“载“字斜钩时，狼毫陡然化作雷霆劈开层云，笔肚饱蘸的宿墨在宣纸上炸开星斗万千。

至“物“字收尾处，枯笔似春蚕吐丝，细若游丝的牵带竟藏着八面出锋的力道。

满堂观者但觉墨香凝成山岚，那方寿山石印章铿然落下时，仿佛整座泰山正从卷轴里生长出来。

“厚德载物”。司婉写完轻轻放下毛笔，耳边已经听到蒋忠不可置信的声音。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蒋忠颤抖着手抹了抹眼睛，挤开司婉，他站到了司婉的位置，一开口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笔法丰富多变，势感和连贯性堪称登峰造极。

运用正锋、侧锋、藏锋、露锋使笔画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和质感。

用笔迅疾有力，如刷漆般流畅，笔画中段多提少按，轻巧妍媚，富有韵律和节奏感。

起笔较重，到中间稍轻，遇到转折时提笔侧锋直转而下，捺笔的变化甚妙，下笔的着重点有时在起笔，有时在落笔，有时在一笔的中间。

每个字都呈现出一种倾斜、姿态险怪，充满了动态的美感。

字内空间紧凑，通过笔画的伸展和收缩，形成内紧外松的结构特点，既险怪又不失稳定。

字形或左倾或右倾，追求险绝，但又能在险中求稳，视觉感受新奇独特。

整体气韵和细节完美。字与字之间大小、疏密、长短相互搭配，形成错落有致的布局，打破了常规的整齐排列，更具变化和节奏。

跌宕起伏、对比鲜明，书风颇具个性。

墨韵变化多变，浓淡干湿交替。更具层次感和张力。

枯笔与润笔相互搭配，既有苍劲有力的枯笔，又有饱满圆润的润笔，既有干裂秋风的劲健，又有润含春雨的韵味。”

不得不说蒋忠的一番点评还挺专业，老头子眼含热泪询问司婉：“…敢问姑娘师承何人？”

“……”司婉愣了愣，这话她无法回答。

师承何人？

米芾算么？

细想，算也不算。她只不过是打小就跟着父亲学字，祖祖辈辈学的都是米芾的风格。

米芾何人？在后人眼中是书法圣人。

可在司婉祖先口中不过是个造假头子罢了。

于是，她说：“…自学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