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瞪圆眼珠子,满脸不可思议地瞅着陆商。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呀!
可她毕竟出身王家,只见她快速收敛神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表叔这句话,我不是很明白,若是表叔对我管家有异议,大可禀明老太太。”
王夫人有这个底气,完全是因为宝玉的原因。
自打陆商进府后,宝玉见天都要对这位年长不了几岁的少年执长辈礼,她私底下不只一次瞅见老太太对此不满了。
陆商没有发话,而是对身后的恭喜发财、招财进宝道:“把咱们的人送回院里治好,若途中有人胆敢狙拦,直接轰走,再去一人,把太医请过府。”
四个贴身小厮连忙应声,但他们却不敢去碰地上的晴雯,毕竟这丫鬟是公子内院的人。
倒是吴经和左佑也不避违,兄弟二人搀着昏迷的晴雯出了公中大厨房,朝公子的海棠居回去。
王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六人护着两个丫鬟离开。
“太太不明白我的话,那便随我来,我告诉你。”
说罢,陆商头也不回,径直往荣庆堂过去。
王夫人见状,顿时有了底气,先前对方有六个大男人在场,老实说,她也怕对方生了歹心。
荣庆堂。
荣庆堂内沉香缭绕。
公中厨房一事已经传到老太太耳边,贾母沉着一张脸端坐在软榻上。
薛姨妈此前在陪老太太顽乐,这会儿倒也不好提前告辞。
鸳鸯、李纨并王熙凤陪着笑脸在一旁劝话。
邢夫人跟随着贾赦迈步进来,先后向老太太请安,便依次落了座。
贾政同样是提前收到海棠居丫鬟的禀报,表叔陆商请他前来荣庆堂议事。
珠帘被人掀开,外面传来丫头的叫唤:“叔祖老爷和太太来了…”
须臾,只见陆商玄色锦袍上的云雷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举步而入。
他身后跟着王夫人携着一众嬷嬷和贴身丫鬟。
“老姐姐,可安好?”陆商敛色,拱手朝贾母揖了一礼。
陆商作为贾代化妹妹的儿子,当唤贾母一声表姐。
另一边,贾赦不情不愿地从椅子起身,邢夫人在陆商进来的一瞬,已从椅子起身。
“赦、见过表叔。”
“见过表叔。”反倒是贾政的见礼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陆商来到老太太下方的右则坐下。
同一时间,贾琏、贾宝玉、贾环、贾琼、贾兰……等国公府的哥儿都被陆商派人叫来。
便连贾迎春和贾探春,此时亦是站在琏兄长和宝玉的身后。
荣庆堂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都来了。
见此一阵丈,李纨和王熙凤相视一看,便自觉地站到大房和二房的身后。
此时此刻,荣庆堂泾渭分明。
大房的贾赦夫妇、贾琏夫妇、贾琮、贾迎春,主子后面,便是秋桐、彩凤、司棋、王善保家的等人。
二房的是贾政夫妇、贾宝玉、贾环、贾兰,其次是贾探春。她们的身后,玉钏、彩鸾、绣凤、小霞、侍书,周瑞家的等人。
薛姨妈心头一跳,朝上首的贾母行了礼,便从椅子起身,携着进来的林黛玉和薛宝钗,并湘云惜春站到贾政夫妇身后。
恩,这也是薛姨妈的下意识行为。
刻下,整个荣庆堂便只有贾母和陆商坐着,其余人就连贾赦、贾政都是站着。
陆商修长的手指划过案几上那方田黄冻石镇纸,玉石相击的脆响惊得王夫人眼皮一跳。
贾母阴沉着一张脸,淡然道:“商哥儿,这人也到场了,你有什么事要宣布,且说罢,眼瞅着天色晚了,老婆了我还要摆饭。”
陆商面无表情,接过鸳鸯奉上来的热茶,后者退到爷的身后垂首。
“老太太,方才有人对我说,管教下人,是她这个当家太太的权利。”
“可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二房的正妻,何来的脸目敢说她是当家太太?”
贾母脸色骤变,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心里不住忖度:这小王八蛋,才回来几天,便要管起我西府的事来了?
陆商续道:“府里有赦哥儿和政哥儿这两位侄子地,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个二房太太当家做主了?”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便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长辈们神色肃穆,大有风雨欲来的地步。
小辈们呼吸一窒,低下头埋得更低了。
贾母的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刀般射向陆商,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回府的宁国外孙,竟敢当着众人的脸面,如此直截了当地挑战她的权威。
陆商却依旧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
他微微抬眸,目光与贾母相接,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探究与冷静。
贾母心中怒火翻涌,暗骂道:“小王八蛋,仗着自己是代化公的外孙,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真当我老了,管不动这府里的事了?”
她虽心中愤懑,面上却强压着怒气,缓缓开口道:“商哥儿,你年纪尚轻,府中事务繁杂,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头绪,你远道而来,还是安心歇息为好。”
陆商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但他的语气恭敬却不失锋芒:“老姐姐说的是,我一个东府的人,确实不该妄议你们西府事务。”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在外多年,常听人言,治家如治国,规矩不可废。”
说罢,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道:“方才二房太太口口声声自称当家太太,心中不免疑惑。”
“毕竟,赦哥儿和政哥儿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没了他们两个侄子,这不还有老太太您嘛?”
“怎的轮到一个二房太太来当家?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贾府没规矩?”
此话一出,仿若刀子般刺进王夫人的心腹。
若不是薛姨妈搀扶一把,怕是要当场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的贾政,一张老脸早已气歪了,胡子都被他吹进鼻孔里面。
且说二房,贾赦缩在袖兜里的双手,死命地十指攥紧,差点失笑当场。
最缴动的莫过于邢房人了,她这会儿是越看叔祖老爷愈发顺眼。
要不是她没有女儿,不然的话,当晚就要送过去给叔祖老爷暖床。
再让女儿好好地吹一吹枕边风,倘若叔祖老爷一高兴,怕是管家权,都能替大房争取回来。
陆商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直戳贾母和二房的心窝。
贾母脸色愈发难看,心中暗恨陆商不识抬举,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她转头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贾赦和贾政,见两人皆是低头不语,心中更是恼怒,暗骂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竟连个外姓小辈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