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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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上级军官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听闻过的稀奇古怪事儿，就像那河滩上的沙砾，数也数不清。
就说前些年，他偶然听闻这么一个小故事——宋国有户姓丁的人家，家中没有水井，每日都得有一人，跑到老远的地方取水，忙得不可开交。
后来，丁家好不容易挖了一口井，一家人高兴坏了，逢人便说：“咱家挖了一口井，可就相当于家里，多了一个劳力啊！”
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有人向旁人讲：“嘿，听说没，丁家挖了一口井，挖井时，居然挖出一个大活人来！”
没几日，这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宋国。
国君听闻后，好奇心顿起，赶忙派人前往丁家查问。
丁家的人哭笑不得，解释道：“大王啊，我们是说挖了井之后，省下一个外出取水的劳力，能在家里多干些活儿，可没说从井里挖出个人来呀！”
所以啊，这军官平日里对待传言，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深知故事里的事儿，传的人，说是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世间，到处充斥着因信息误传、以讹传讹而引发的闹剧。仅凭表象就妄下定论，最是要不得。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和各种纷至沓来的信息，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轻信片面之词，唯有依据确凿事实来判断，方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因而在听取马如是汇报时，军官表现得格外心平气和。他本就是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对于那些细枝末节，压根儿就没多问。
彼时，马如是进帐汇报，虽说表面极力佯装镇定，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股子流利口才，还有逻辑清晰得不像话的汇报内容，让军官心底，隐隐泛起一丝疑惑。
不过，平日里两人打交道少，军官一时半会儿，也没回过味儿来。
待听完马如是详述的情报，结合其他人的汇报，研判可知，形势对己方大为有利，军官顿时喜上眉梢。
他当即对马如是，进行了口头嘉奖。并拍着胸脯承诺，定会为其在将军面前请功。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看着上级，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那眼中透出的赏识之意，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对马如是是信任的，对他的表现，也是十分欣赏和看重的。
见此情景，表面强撑着镇定，内心实则提着一口气的马如是，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为了今天这次汇报，他早已在心中，反复推演过应对之策。哪想到，他为场“硬仗”做了充分准备，却如此的轻松赢了，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有一些杀鸡用牛刀的意味。
这一状况，是马如是，没有考虑到的。不过，他也并非缺心眼之人，不会没事儿找事儿——麻烦不来找他，他自不会自找麻烦。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未来的路还很长，挑战依旧重重，他必须不断提升自己，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没有见过大场面的马如是，终究是在欣喜中，放松了警惕。
但事实证明，他高兴的太早了——命运总爱捉弄人。
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察言观色，可以说是每一个管理者的必备技能。
正当马如是心情放松，营帐内气氛，转向欢快之时。军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趣事，随口问道：“马如是啊，你这趟出去，可真是够惊险的，日后必能成一段佳话。不过，我听闻你回营，同伴们看你的眼神，啧啧，好似见了鬼一般，你到底使了啥法子，让他们这么快，就信了你？”
军官本意只是闲聊，想听听马如是，如何巧妙化解同伴猜忌，对于这种情况，马如是只要实话实说，便什么事都没有——实话，才能最经得起推敲。故弄玄虚，反而会迷惑了自己，乱了自家阵脚。
却没成想，这一问，让马如是瞬间乱了阵脚——多少真心话，都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
突然遭遇这一问，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之下，出现了短暂的记忆模糊。
回过神来，心便猛地一沉，知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但马如是，到底是经历的少，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语速陡然加快：“啊，军候，小的就是跟他们如实说了，再加上兄弟们平日信任小的，便没再多疑。”
这细微的慌乱，在在寻常人眼中，不会当回事儿。但在“细节决定成败”的军官眼中，却如平静湖面，泛起的涟漪，瞬间便被军官捕捉到。
军官眼神一凛，心中暗道：这小子，有问题！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军官常年带兵，见过形形色色的士兵，这般明显的心虚表现，绝非偶然，所以他心中笃定，马如是定是隐瞒了什么关键之事，而这事儿，很可能与近日听到的，种种异常紧密相连。
细节是魔鬼，魔鬼藏在细节里。说谎的人，惯有的伎俩，便是不愿意，谈论所做事情的细节。在回答问题时，也倾向于只给出简短、模糊不清的答案，以便混淆视听、蒙混过关。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开始谈论细节，就会暴露自己的谎言，就容易被对方抓住马脚，从而顺藤摸瓜，把有的没的，都牵连进来。
经验丰富的军官，想着那夜陨石的惊天动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往昔听闻的神秘天象，引发的战乱、疫病。那些惨痛场景，历历在目，如今马如是身处其中，却安然无恙，还带回这般详细情报，这一切实在太不合常理，其中定有隐情。如此一想，他原本松弛的神经，瞬间绷紧，重新审视起马如是。
有些时候，身体是最诚实的，尽管嘴巴能说会道，能掩盖过去的，可身体表现出的行为，就会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出卖他。
军官眼神瞬间锐利如鹰，紧紧锁住马如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秘密看穿。
为了进一步，观察马如是的反应，他刻意向马如是走近了两步。这让马如是心内更是吃惊，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硬。腿也不由自主地，想往旁边让。
马如是脸上，呈现出的不自然，和逃避身体接触的动作，虽然很轻微。
但却让一直留心他的上级，内心疑虑重重。
温情脉脉的交锋，虽然不血腥，却依旧残酷。
马如是是个聪明的，心中有鬼的他，虽然经历不多，却凭直觉，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头。然后，他下意识的，偷瞄军官的神色。看到军官也在看着他，心虚之下，他的眼神，便如同受惊的兔子发觉了危险，瞬间逃开。
殊不知，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游移不定的目光。简直就是在明火执仗的告诉对方，自己有问题。
欲盖弥彰，越描越黑。这让军官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
军官看似神色沉稳，实则思绪，早已如暗潮汹涌——掩饰，就是不老实；掩饰，就是欺骗的开始。
岁月流转人心变，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马如是如此的讳莫如深？？？莫非他被敌方抓住了，然后策反了，重新派回来，实行反间计？？？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怎么对待马如是，军官也是有些举棋不定。如果用人不疑，疑罪从无，这既是对他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军队，和国家的不负责任。投敌与否，可是原则问题，是绝对不能灵活看待的。在这种问题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能有任何犹豫。保持队伍的纯洁，比什么都重要。
但现有的证据，只是表明，马如是之事，透着古怪，若仅凭自己的臆测，和一些表象，就逼迫他，恐也不妥——人心寒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杀人容易，善后难，管杀不管埋，最是要不得。他不能因为怀疑，就否决了马如是的一切。
为了探知真相，面上不动声色的军官，决定用言语诈他：“马如是，我以为你是个憨厚的，没想到你不老实啊！”
军官那听在正常人耳中，如同开玩笑一般的话，听在马如是耳中，直如晴天霹雳，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炸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营帐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攥出水来，烛火飘摇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来晃去，像是也在为这压抑的氛围，添上几分不安。
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那微微颤抖，却又极力克制的双手，还是将他内心的紧张暴露无遗。他时不时，不自觉地握紧衣角，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面对那如炬目光，曾经的苦难，与当下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深知，稍有差池，便可能会瞬间，失去在军中辛苦挣来的，这一席之地，再次坠入，那暗无天日的深渊。
人生一世，草长一秋。想到往昔，那些在贫困家乡、挨饿受冻的凄惨场景，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寒风凛冽的冬日，没有依靠和庇护，衣衫褴褛的他，蜷缩在四处漏风的破茅屋角落里，双手被冻得红肿发紫，却只能紧紧抱住自己，试图从本就干枯的身体上，榨取出更多的暖意。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是通过硬撑，才苦熬过来的。所以，他才会对别人，能轻易获得的东西，倍加珍惜。
这一刻的他深知，同伴们的猜忌、自己是巧妙化解了，但眼前这位军官，可比那些同伴，难对付多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痒痒的感觉，顺着脸颊蔓延开来，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任由汗水浸湿衣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毁了来之不易的一切。
面对风向的转变，心中暗自叫苦的马如是，脸上却硬挤出一丝笑容，恭敬地向军官说：“小的愚昧，还望军候明示。”
军官看着马如是皮笑肉不笑的脸，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在营帐内踱步：“哼，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夜陨石降临，你身处其中，却安然无恙，还带回这般详细的情报，你当真以为本将，是好糊弄的？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你可别跟我耍心眼！”
人生如戏，全看演技。面对军官的虚张声势，心理素质不过关的马如是，额头的汗珠，直如抛珠撒豆般，滚滚而下。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却又极力压抑着，生怕这细微的声响，进一步的暴露自己的不安。
他微微低头，避开军官的直视：“军候，小的那日确实命悬一线。醒来后，全凭善于观察周围环境，才能敏锐地发现，敌人的踪迹、营地布局、防御设施等重要信息。因为我们伍，就剩下我一个。侦察任务期间，我不但要忍受饥饿、疲劳，还要在没有支援和帮助的情况下，耐住孤独。如果不是对军队绝对忠诚，我可能跟我们伍的其他人一样，死在了山林中。”
说到这里时，马如是确实动了真感情。因为他说的，都是他经受的。所以他这个时候，确实委屈的眼眶红红。但因为酝酿时间太短，并没有达到声泪俱下，让人猝不忍闻的地步。感情也不够饱满，没有充分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程度。
军官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逼视拙劣演技的马如是，声色俱厉的怒吼道：“巧言令色！本将听闻，你在营地里，跟同伴们讲了不少故事，什么‘三人成虎’、‘曾子之母’之类，你这是想混淆视听，让大伙都信了你的鬼话？说，你有何目的？”
马如是心中一惊，没想到军官，对军中发生的事洞若观火，了如指掌，连这些细微之处都知道。
马如是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蹦到嗓子眼了，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高压的场面，大脑一片空白，差一点就全线崩溃，将所有秘密，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好在，在这紧要关头，马如是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守住了底线，他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咬着牙说：“军候，小的真的没有其他隐瞒，上次全靠运气，和平日里的训练，求军候明察。”
对于马如是的慌乱，军官自然看在眼中，于是用更严厉的声音喝道：“马如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现在给你机会，是在救你，你莫要自误。路逢险处须回避，事到临头不自由。莫非你要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吗？”
马如是虽然没有听说过，“他人即地狱”的话，也没有听人讲过“通往地狱的道路，通常是由善意铺就的。使人间变成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想将其变成天堂的想法”。但苦难的生活，早已教会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村中长辈的经历，已经用血淋淋的现实，教育了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当一个人，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别人时，他便没有了把握幸福的权利。
所以，如果他不想，丧失选择未来的权利，他就必须顶住压力，不那么顺从别人的意志。
这样才能为自己的人生，保留一丝变好，或者说逆风翻盘的可能。
对于他这种想法，可以说他是小农阶级的局限性，目光短浅，心存侥幸，唯个人利益至上。
也可以说，他是怀抱希望、图谋长远的反压迫斗士。
但不论怎么说，“用脚投票”，是马如是的权利。
这是一场，智商和情商的博弈。
河狭水激，人急计生。
已经扛过“心理洪峰”的马如是，定了定神，连忙解释：
“军候，抗拒？是不存在的。我这人从小就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进入军中，被教导之后，更是明白，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绝对禁止的。小的不但利用法律，来约束自己和应对各种情况，而且可以保证，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绝没有触犯我军法律。
小的知道，在军队中传播流言，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置。所以，小的才要正本清源，截断流言，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兄弟们的感情，对我军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再者说，某生于秦地，长于秦土，自幼受秦恩，食秦粟，爱秦地之山川，念秦人之亲友，自入伍，历经十余战，哪次不是奋勇向前？前番侦查，冒狂风暴雨，翻山越岭，如期完成任务，未有过任何异心和懈怠，君侯何故疑我？！”
马如是这边是越说越起劲，还不时辅以手势，试图增强说服力，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眼见“马上不知马下苦，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军官毫无反应，心中也渐渐没底。
马如是此刻感觉自己，宛如置身狂风骤雨中的孤舟。
军官的每一次审视、每一丝猜忌，都如同汹涌巨浪，随时可能将他这艘小船掀翻。
他暗自思忖：这是怎么回事？我都这般说了，难道还是无力回天，无法扭转悲惨的结局？？？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本来抱着猫戏老鼠想法的军官，听着马如是这番说辞，心中怒火更盛，却又无可奈何。
他本想凭借威严与智谋，让马如是不敢花言巧语，乖乖吐露隐瞒真实情况，可如今看来，马如是是铁了心，要守口如瓶。他这一拳拳打出去，却似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
军官重新回到坐席，手指揉着太阳穴，在沉默片刻后，方才换了副口吻：“马如是，你既不愿说，本候也不逼你。但我要正告，你一定要想清楚，如今我军面临的形势险峻，不容有失。玩火自焚，只有死路一条，弃暗投明，才是人间正道。局势是险恶的，后果是严重的，你若藏着什么，危及全军的秘密，一旦事发，军法处置时，是绝不留情的。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奉劝你回去后好好思量一下，尽早认清形势，及时悬崖勒马，早早收手，回头是岸，莫要冥顽不灵，眷恋穷城，徘徊歧途，死不悔改，自寻绝路。否则，必将自食恶果。同时，我也要正告你，不要低估我维护军队权益的决心，如果你胆敢阴谋捣乱，必将从严惩办，决不姑宽，本候言出法随，勿谓言之不预。”
听闻此话，马如是心中松了口气，军队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他怎么会做对军队不利的事呢？这不是笑话吗！既然军官的诉求，和自己的利益不冲突，遵照执行就是了。于是，他嘴上赶忙应道：“小的明白，小的定当以我军大业为重，万死不辞。”
老话说，信任一旦崩塌，你说什么我都怀疑（当一个人，信任另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能说得通，当一个人，怀疑另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细节，都开始变得异常。）。
军官审视了他许久，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冷哼一声：“行，你好自为之，往后，我会重点关注你。”
待马如是退出营帐，军官仍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疑惑与不甘，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回想着刚刚马如是汇报时的场景。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他本满心期待，能从马如是口中，撬出些关于那夜陨石异状的隐秘。这不只是好奇，也是职责所在。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要知道，在这兵荒马乱、变数丛生的年月，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暗藏玄机，关乎全军的生死存亡。
那夜，他虽未亲睹陨石的惊天动地，可事后听斥候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便泛起层层涟漪。
陨石坠落时的强光，仿若能撕裂苍穹，震耳欲聋的轰鸣，更是让大地颤抖，这般异象，绝非吉兆。
更令他揪心的是，马如是竟毫发无损地，从那等绝境中归来，还带回了赵国军队的详细情报，这一切，太不合常理。
“息却雷霆之怒，罢却虎豹之威”的军官，想着马如是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喃喃自语：“这小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而马如是，此刻也是满心忧虑。他知道，军官不会就此罢休，自己的秘密，迟早有暴露的风险。
他必须更加谨慎，在这暗流涌动的营地中，寻得一条生路，同时，也要想办法，利用这因陨石而来的奇遇，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走出营帐时，微风拂过，马如是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他唯有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