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潘多拉魔盒

正午十二点，下城依旧沉浸在一片人造的昏暗之中，唯有闪烁的霓虹和全息投影，勉强将那无处不在的阴霾撕开几道口子。

银灰色水滴状的CityFlow平民一型，缓缓停靠在数据流街37号路旁，车门无声划开。

苏行走下车，目光习惯性地在周围掠过，所见并无异常，又收了回来。

前方，暗红的“Nocturne”霓虹灯在人造微雨中闪烁，与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相比，竟透出几分复古的优雅。

“谢谢。”文森特跟着下车，望向那块招牌，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也显出几分轻松。

“刚才要不是你救我，我大概就被拉斐尔留在那里了。”

神谕并没有撒谎，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没有离开哈瓦那区外围，一个全身上下看不到半点血肉痕迹的重度改造者就带队追来。

文森特恳求苏行不要伤害他，苏行之前也姑且算是与神谕达成了初步和解，自然是头也不回地逃跑。

猎隼KD-22给苏行带来极致的敏捷，在夜之城这种复杂环境里，逃避追杀轻而易举。

要不是还带着文森特，苏行老早就可以甩开那个笨重的家伙。

“我倒觉得这没什么用，他肯定知道你在夜色撩人这边，就算现在被甩掉了，之后再过来绑你一次不就行了？”

苏行推开酒吧的黑色木门，一阵温热的气流迎面涌来，裹挟着辛辣的酒气和一丝腻人的甜香，与门外的湿冷浊气格格不入。

“不，只要我跑掉，他就会认识到，我并不适合他们的教义。”文森特跟着进门，“而且……阿丽娜会劝说他的。”

“又是命中注定那一套？你跑了，就说明与他无缘？”苏行随口反问。

“不全是，只要我一直待在酒吧里，拉斐尔不会过来。”文森特说。

与前夜的喧嚣不同，白天的酒吧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寥寥几个酒客坐在角落的卡座里，他们全都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对周遭动静毫无反应，明显意识不在现世中。

吧台后面，一身灰色西装的埃德加正低头擦拭着鸡尾酒杯，他左臂已经恢复如初，动作较之过去没有丝毫迟滞。

夜阑穿着一件深V的黑色长裙，正倚在水晶门帘旁的酒柜上，轻轻摇晃着手中深紫色的“毒药”，金色的流苏耳坠微微晃动。

看到苏行和文森特进来，她微微颔首示意，淡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

“欢迎回来，文森特。”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特有的慵懒。

“没有受伤吧？”

“没有，一切都好，多谢你和秦先生。”文森特向吧台走去，停在中途，“秦先生有些怀疑，我的意识是否被替换了。我说你有验证的办法，他应该也联系了你。”

“当然，这是必要的步骤，希望你是真的文森特。”夜阑看向酒吧角落的阴影处。

“雷克斯，交给你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角落的阴影中一阵光线扭曲，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漆黑长袍中的男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上面布满了细密的伤疤。

他身材瘦小，但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苏行微微挑眉，他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

“这是雷克斯，夜色撩人的守护者。”夜阑简单介绍道，“他会验证文森特的真身。”

雷克斯走到文森特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从长袍下伸出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左手。

“拉斐尔给我用了信号阻断芯片，还有一个小时就会自动失效，希望你不要触碰它，免得引发死锁。”

文森特说着，主动将头转向雷克斯，露出脑后插槽，没有丝毫抗拒。

雷克斯从左手手腕处扯出一根数据线，插入文森特的脑后接口。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数据线插入接口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在空旷的酒吧里回荡。

苏行站在门口，在心里问道：“你说我也搞一套光学迷彩怎么样？”

“你还有钱吗？”墨璃直击要害。

“……仔细想想，光学迷彩和我风格不搭。那个需要保持静默，在高速移动下，反而容易被义眼捕捉到形体。”

“毕竟不可能真正隐身。”

墨璃对这方面兴趣不大，转言道：“我在那些印度人的服务器里确定过了，神谕果然留了一些隐蔽的后门，从那边暗中汲取数据献祭给你脑袋里的Nganga，要不要终止？”

“先暂停吧，等你给我做了全面检查后，再确定之后怎么走。”苏行说。

“好，这里的事结束后，你去中城找一个人，他掌握着大量算力资源。”

“麻烦了。”苏行静静看着文森特那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克斯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兜帽下的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冥想。

文森特也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忽然，雷克斯的身体微微一颤，兜帽下传来一声闷哼，像是什么东西被强行切断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道湛蓝的数据流寒光一闪即逝，死死盯着文森特，声音沙哑道：

“你竟然还没有陷入疯狂？”

“大概是习惯了。”文森特面色愈发苍白，语气却分外平静。

“撑不住的时候，自己离开这里。”雷克斯收回数据线，将头完全埋在兜帽下，回到了之前的角落里，重新潜伏于阴影中。

“文森特是真的，脑机里也没有被植入奇怪的东西。”夜阑在脑机里收到雷克斯的汇报，对苏行说。

“那就好，文森特说有事要问你。”苏行走到门边的卡座上坐了下来。

文森特是送柳大志最后一程的唯一一人，苏行并不希望平白牵连到他。

虽然，听雷克斯刚刚的话，似乎文森特身上本来麻烦也不小就是了。

“要去后面吗？”夜阑放下鸡尾酒杯，看着文森特。

“不用。”

文森特走到吧台前，沉默了片刻，“潘多拉，这杯酒调制好了吗？”

夜阑微微一笑，“教授，和他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