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哭啊,动一动,娘求你了,我的孩子啊,唔啊啊”,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荒原上,窸窸窣窣的野物似乎也感受到了无助丧子之母的绝望。
哭声一点点淡了下去,只有轻轻的呜咽从女人牙缝里钻出来。女人容貌俏丽,虽然太过悲伤以致涕泗横流面目扭曲但是难掩眼角的妩媚之色。女人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冷掉的婴儿,回忆如同流沙般倒转。今年初冬自己刚刚诞下女儿,懵懂的十五岁少女还不懂怎么照顾婴儿,公公婆婆月余未曾来过,只听公公嗤之以鼻讲女儿不算人,婆婆送来了几条破布。自己刚刚做完月子,家中已经捉襟见肘,丈夫只得拿走家里的铜钱收拾行李去冀州服役好换取钱粮养家。寒冬来临,自己身体还好,可是孩子白天黑夜哭个不停,身上滚烫。只得把孩子装进竹筐里,铺好稻草,顶着腊月寒风走上这条求医之路。
可是怎么那么难那么难,我该怎么和孩子父亲交代,儿啊,我的第一个孩子啊,我还没有看到你长大,还没有听到你喊娘,你就那么舍弃母亲了吗?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哪里都是软软的,娘都不敢用力,担心弄疼了你。这茫茫黑夜,只有我们娘俩相依,就算你不是男孩儿,你也是我身上的肉,我的骨血。“孩子,别哄娘,你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醒了,娘带你去看大夫,大夫会治好你的,我的孩子——”女儿喃喃道,重新将孩子小心翼翼放进背篓里,狠狠抹掉眼泪,深一步浅一脚的往前走去。
月亮越来越亮,照的荒野上一片炽白,仔细看,女人背上有一个小小影子紧紧贴着。虽然是寒冬腊月,女人却似乎感受不到冷,寒风好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硬生生从女人面前转着弯飘走了。忽然,一根铁锁缠住了小影子,硬生生把它往后扯,它死死抱着女人的脖子,低吼着,半透明的影子竟然有种狰狞的感觉,可是幼小的它还是敌不过闪着寒光的铁链,不甘的一点点松开了母亲脖子,女人只感到悲伤像是手搓的麻绳一点点勒紧她的五脏六腑,寒冷如同雾一样氤氲在自己的皮肤上。
女人裹紧棉衣,抿起嘴,似乎感受到恐惧一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荒芜的大地上,渐渐飘起了冰花。
“还挺凶,呵呵。”一只染着红甲黝黑的手勒紧了铁链,将小影子牢牢捆了起来。
“范无救,别磨蹭了,我刚刚还在黄泉里泡澡,想讨两碗孟婆汤喝喝暖暖身子,本来好好的休沐日,都打好招呼了,怎么还有地公上报,这些地公连自己辖地的情况都能弄错,真是服了,再有一次就可以投到畜生道了。”一个修长身材,惨白皮肤的东西不耐烦的唠叨。
红指甲矮黑的冲着小影子龇起牙,“小娃娃,叔叔是秉公办事,你阳寿如此,乖乖和我们回地府吧,像你这样短命的娃娃我们的判官都是优待的,何必留在人间受苦呢,咱们地府里有热乎乎的岩浆,四季如春。”
小娃娃似乎听懂了范无救的话,不那么挣扎了,大大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看着好生可怜。范无救心头一软,把铁链松了一松。
“刺啦—”电光火石之间,粗大的锁链竟然断了。只见小娃娃一溜烟飞向女人。
“嗦喽—”一条血红的舌头像条蛇一样从惨白人影的口中伸了出来。
“叱唰唰”舌头卷住娃娃又收了回去。
恼羞成怒的娃娃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用力捶打舌头。白无常疼的脸抽,拎起哭丧棒铛的一声敲在娃娃的天灵盖上,把晕过去的娃娃扔给了黑无常。吐槽道,“你这个小鬼,竟敢袭击我们两大阴间使者。”
黑无常关切的看着娃娃,“谢必安,轻点行不行,人家只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娃娃,舍不得娘情有可原。”
白无常翻了一个白眼,”没见过哪个娃娃能把锁魂链掰断的。你可小心点吧!”
黑无常挥手把锁魂链定在半空中,残缺的铁链吸食着冰雪,渐渐凝固在了一起,链尾垂下两根弯尖勾,他曾把这勾子扎进无数厉鬼琵琶骨里,任它多么凶恶难挡,入了这锁魂链都得乖乖走进鬼门关。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白无常摇动着哭丧棒,纸花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多,最后混合着雪花变成一场海涡,将三鬼卷了进去。
半刻钟后,雪慢慢停了。远处,女人依然在狂奔着,没及小脚的雪被踩成一块块薄冰深深浅浅印在地上。
女人的脸好似冻僵了一样,面具似的没有光彩。宝宝,坚持住,娘带你看大夫,娘一定把你养大成人,看你风光出嫁。女人在心里默念,竭尽了所有的力量祈祷女儿可以有一线生机。
而在背篓里的孩子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