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原将军死后,国内时局日新月异,军阀内部派系纷争不断。
光桑玉参与过的就包括但不仅限于张的复辟、段破坏《临时约法》拒绝恢复国会等数不胜数的大大小小的抗议活动。
在此期间,桑玉也在不断壮大,吸纳了更多新鲜血液,而之前的成员们也在不断成长、那个叫温玖花的姑娘成长速度极快,其先进性很快就可以与聂白芷比肩了……
至于外部环境,欧战进行的“如火如荼”,为争取国际地位,本国加入协约国方面,并收回了部分租界,撤销了列强在其的领事裁判权。这相较于国内局势也算得上状况良好了。
在这种背景条件下,桑玉在聂白芷的手中稳步向前,在顾及国局的同时,寻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拥护“德、赛先生”,即“民主”与“科学”。
乙卯年九月陈在沪城创办了《青年报》,一场提倡以“民主、科学”“反对旧文化,使用白话文”为主题的文学革命正式拉开序幕。聂白芷等人积极响应号召,主动学习“白话文”与楷体书法,不到一年,桑玉除却加密书信,几乎不再使用女书。
丁巳年初,陈将《青年报》迁至京城,沪城遗留下的报纸由聂白芷的堂姐送往南永。这是崔晚黎第一次听她说起家事——
她说她出生于一个传统医学世家,家中有一个小中医馆,六岁前一直给医馆打下手,六岁时弟弟聂耀出生后就被要求不许出门,在家照顾弟弟,父母重男轻女的厉害,加之远房堂姐正打算出国留学,她就假装跳河,留下一双鞋子后投奔了堂姐,同她一起出国。直至辛亥年二人才一齐回国,堂姐去了沪城,她选择回到南永,因为她知道这里还有许多女孩身处重男轻女的火坑中,她要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救其于水火。
这些是崔晚黎从未设想过的,她一度以为她生于一个开放先进的家庭才养成了她这样活泼跳脱的性子,可谁知……
但好在她的选择没有错,努力也没有白费。她凭一己之力把无数个像自己一样的被新时代抛之脑后的旧时代产物从深渊中拽了出来,给她们带来了永恒的光明。而她们也终不负她,以己为刃,狠狠割开了旧时代蒙在女性眼上的黑色幕布。她们携手共进,奔向前方的曙光。
丁巳年秋,南永城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了。不止是忙秋收,还忙婚嫁。每年秋季丰收,家家都有余钱,再加之将近年关,若是到了新年家中还有适龄青年未嫁、未娶,这必定会成为各家饭后茶余的话题中心。
温家自然也不例外,家中长女温玖花早已及笄却迟久未嫁,不是因为没人娶,是因为温家父母一致认为自家女儿样貌不差,就该嫁个“好人家”,多换些彩礼钱。
但今年不同,今年他家收成实在是差的不行,恰好有一户地主家的儿子要娶媳妇,给的彩礼钱高了两倍不止。温父温母当即决定把女儿嫁过去“享福”,甚至连对方的话都没听全……
于是翌日一早,温玖花就发现自己被反锁在房间里,床头多了一套大红的嫁衣。而她的父母正在屋外苦口婆心“劝她嫁了吧。她顿时头晕脑胀,完全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亲生父母给卖了。
“我不嫁,放我出去!”温玖花用力捶打着房门。不知怎的竟激怒了温父。
“老子今天还就非让你嫁了不可,我看你已经忘了这个家谁说了算了!”温父对着房间喊。
温母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就嫁了吧,男方条件挺好的,嫁过去享清福多好。”
温玖花停止了拍打,听着自己父母你一言我一语陷入良久的沉默。
“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什么声音。”温父一脸狐疑看向温母。
只见对方脸色大变,一把夺走钥匙,边开锁边喊:“镜子被她砸了,她怕是要自尽!”
话落,房门应声而开,温母正欲察看,却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给推的后退几步。温父怒目圆睁,用了狠力把正欲往外冲的温玖花往房内一推,然后趁她倒地,用力砸上门,拧动钥匙再次上了锁。
温玖花被推的跌坐在地,镜子的碎片划破了手掌,她定定看着房门再度被锁死,耳畔萦绕着父母的咒骂声。
这个家不待也罢!温玖花被气得双眼泛红。
不过假装自尽骗二人开门再闯出去的计划失败了,二人肯定不会再轻易开门了。温玖花冷静下来,环视屋子寻找新的突破点。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被木板钉死的窗子上。
那木板是好几年前就钉在窗子上,天天风吹日晒的,想必已是摇欲坠。温玖花立刻起身,用手推了推,感觉可以突破,不顾手上汩汩鲜血,翻箱倒柜刨出了被自己藏起的信件和外界报纸,一股脑全塞进了一个小布包里。
但塞到一半,她忽然犹豫了——
这一逃,势必会与桑玉断联,但此刻正是桑玉逆流而上的时候,且不说她不舍吧,就说以她现在的身份,掌管了桑玉多方事务的“三把手”,虽不及聂白芷和崔晚黎,但想必她一走,桑玉必定会出问题,毕竟短时间内想再培养一个这种“三把手”并不容易,而多找几人替上她的空位也找不到多的人……
温玖花思虑良久,做出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她抽出了几张报纸攥在手上,抬手砸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以此声响打掩护,用力撞开了年久失修的木板翻身跃了出去。
当她双脚落到后院地面上时,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她稳住身形,高举起手上的报纸奔向人群——她在赌,赌这人群中肯定有和她们差不多的人。
“是‘德、赛先生’!快!快让开,让她出去!”一道激动的男声响起,人群往两边退去,就连没反应过来的村民也被人猛拽一把不得不后退几步。
她赌对了!
温玖花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在走之前,让她再为桑玉出一份力吧!
那天的朝霞很美,五彩的云追着月亮隐入山谷,东方旭日初升,金红的光辉洒向人间。
南永城一个小村子里,村民空出的小道上一个女孩在肆意奔跑,布包翻腾,手上的报纸洋洋洒洒随着晨风飘向每个角落,上面“德、赛先生”四个大字如同骄阳般夺目……
“妇女解放,婚姻自由,家庭革命……”坚毅的女声回荡在村中。这声音在沾染鲜血的报纸的映衬下,像一把被赋上了魔力的钥匙,解开了无数人心中、脑中囚笼的枷锁。让鲜活的灵魂得以挣脱束缚,冲破黑暗,奔向自由……
温玖花奋力奔跑着,耳后的咒骂声越来越小,她的世界越来越安静,直至最后只剩下了风声。这种静不是她所厌恶的黑暗,相反,是她心心所向的光明。
她喊得愈发大声,跑得也愈发的疾。渐渐地,人群离她越来越远。村口石碑映入眼帘,一个身着灰黑色长裙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前面就是光明,她心心念念的光明,她将迎来属于她的曙光!
聂白芷在听说温家逼婚的事时,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桑玉坚强的后盾——崔晚黎。崔晚黎得知后立刻让阿翠买通了自家租来的车夫,拜托车夫把送货的车拉一辆去村口。她们确信温玖花会逃脱。
果然,聂白芷如愿在村口见到了奔飞而来的温玖花,她一手护住布包,一手高高扬起,嘴中不断重复着“妇女解放,婚姻自由,家庭革命……”的口号,手上的报纸伴着鲜血沸沸扬扬落进人心里。她一把拉过这个“极端主义”的“疯子”,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了一旁的马车里,塞给她一封信和一个篮子便让车夫出发去追已经出发的车马帮。
“师傅,我们去哪儿啊?”温玖花看着渐行渐远的村口问车夫。
“沪城。”车夫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专心赶路。
车内一片寂静,温玖花看着眼前掠过的风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她从布包里拿出剪刀,毫不留恋的剪断了及腰长发,手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青丝。温玖花团起发丝抛向天空。
红日高悬,云层翻涌;风过林稍,麦浪腾腾。马车驶向前方——
风带走了发丝,也带走了过往。她奔向光明的未来。
“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