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探村

秀兰把咸菜碟子往周四海跟前推了推，随口问道：“今儿还跑岩村那块儿？”

周四海就着咸菜喝了两口稀饭：“不，今儿换个地界转悠转悠，把周边几个村子的情况也给摸摸。这山货买卖想要长期做下去，总得心里有点底儿不是。”

“成！”秀兰把干粮包袱给系了个结：“开山刀可别落屋里，镰刀也给捎上。

午饭我给你塞了六个夹肉的窝窝头，可劲吃别省着，咱家里现在有的是粮，敞开吃都能吃到明年秋收的。”

“嗯，你得空背两斗米去磨坊推成面儿，花点钱让人推就成，别自己傻乎乎地干。

下趟给我烙点面饼子，这玩意耐放还抗饿，揣两张卷上咸菜疙瘩，省得你回回起得比我还早。”

“净说瞎话，谁家老爷们出门媳妇不张罗口粮的，等你出门了我还能睡个回笼觉，这有啥的。

不过烙点饼子倒也还成，家里也好久没吃过饼子了，叫你这么一说，还真馋这么一口了。”

“馋了就整点儿呗，再炸碗油滋滋的肉臊子，拍两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热饼子那么一卷，香！”

“得得得，烙个饼还给你整出满汉全席的谱儿来了......”

“......”

周四海将最后一口稀罕扒拉进嘴，粗陶碗往灶台上一搁，抄起手电筒挑起担子便摸黑出了门。

竹扁担吱嘎作响，这边扯裤腿的刺棘条刚拽开，那边抽冷子的树杈子又划拉衣裳，两箩筐跟打秋千似的摆来荡去，还得跟手里这杆扁担较着劲找平衡，脚底下生生比平常慢了三成。

得亏今儿要去的村子可不像岩村那般藏在山沟沟里，进村的羊肠小道虽说有点狭窄，但好歹没让藤条茅草给封了路。

露水打湿的解放鞋踩得泥土咯吱响，周四海赶了整整两小时的山路，中间歇了整整三回，这才看到牛头村村口那老槐树。

青石板路起各家土坯房，篱笆院里老母鸡领着小鸡崽刨食，看门狗冲着生人汪汪两声又趴回树凉里。

几个光腚猴儿撅腚趴在石头缝里掏着蜗牛壳，老汉们咬着铜烟袋锅子在槐树底下吞云吐雾。最热闹还数大碾盘边上，七八个老太太膝盖顶着扁圆的竹匾，嘴上聊着家长里短，手上不住地忙碌着。

这牛头村的烟火气儿，竟比临山屯还要厚实三分。

“换针换线换糖球嘞！扯布扎绳耍货子，缺啥咱这儿有啥咧！”

周四海的吆喝与‘哗啦啦’的拔浪鼓声一并响起，碾盘边的老太太们齐刷刷转过脸，几个小脚大娘已经颤巍巍地往这边挪步子了。

“货郎担，碎布头有没有，我家重孙子要缝百家被，就差点儿布片子拼花了！”

“有洋火没有，上回腿脚慢了半拍没抢着，回家烧灶只能跟邻居借火种，借了半月可算将你给盼来了！”

“你这后生瞅着眼生，是仁和堂新收的学徒不......”

“老婶子你看这沓碎布花样中意不，不成咱还有别的......

洋火管够，你要两盒还是三盒......

我就是个跑山串乡的货郎担，可不是那仁和堂的学徒......

盐巴啊，压筐底下呢，要多少给你称多少......”

周四海手指头蘸着唾沫数着毛票，摸出个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拨，习惯性地吼道：“现钱现结，山货换物也成！”

“嚯，这话新鲜，山货还能当钱使，你给咱好好说道说道，到底是咋个换法？”

“蜂糖腊肉按斤算，足斤足俩抵一块五毛钱！毛栗子山核桃得晒得嘎嘣脆，两毛钱换一斤......”

“价码倒是实诚，可惜咱村子不稀罕摆弄这些山疙瘩营生，顶天凑合弄点给娃儿磨牙，自家嚼巴都不够塞牙缝的。”

“要不说你们这村子阔气，前些天我跑了五六个村子，家家户户拿山货顶账。进山时就背着个半人高的背篓，出山时竟还多了两条麻袋，压得我脊梁骨都打弯儿！”

“阔气啥啊，全仗着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活。打春挖柴胡，入夏收连翘，秋后炮制地榆膏，仁和堂专程派人来收，省得咱来回折腾的功夫。”

“嘿，原来如此！你们平日里缺吃穿用度不，要啥尽管跟我说，不管是米面粮油，还是那稀罕的化学梳子双喜镜子，都能给你们弄来！”

“那敢情好啊，下回再来，给我捎两斤灯草绒。”

“我家要个喜鹊闹春的搪瓷盆。”

“绣了双喜鸳鸯的红被套......”

“......”

周四海忙不迭地掏出笔跟本子，不多会功夫，本子上便爬满了‘灯油二十斤’、‘洋钉三包’、‘橡胶皮鞋一双’的字样。

在牛头村停留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周四海才出发前往第二个村子。

这个村子没有牛头村村人那炮制药物的手艺，也没有岩村村人那捕猎的技术，但他们却是采摘野果的一把好手。

一月的山柿，二月的蜜桔，三月的羊奶果，四月的野莓，五月的桑葚、覆盆子，六月的桃子、杨梅，七月的猕猴桃，八月的梨，九月的板栗，十月的野葡萄，十一月的山楂，十二月的拐枣，没有一种野果能逃得过前进村村民的双手。

野果不耐存放，前进村村民将其采摘回来后，或是晾晒，或是腌制，或是熬煮，将这些野果处理成耐存放的果干、果酱、果脯蜜饯以及果酒果醋等成品。

除开不好运输的果酒果醋外，其他果制品，周四海每样都换了十来斤，此番进山所带的货物又下去了三分之一，勉勉强强只剩下大半筐。

不过这趟周四海带的全都是盐巴洋火以及肥皂等生活用品，即便只剩了个底儿，再走一个村子也没什么问题。

前进村的村人爽快，没耽搁什么功夫，天色还不算晚，他便按原计划往第三个村子走去。

一连三个村子走下来，周四海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少了几页白纸，多了几页黑字。

牛头村：擅长炮制药材，药铺定期上门收购，闲钱颇多，可以常来。

前进村：擅长采摘野果，果制品味道甘甜鲜美，以山货抵钱。

光明村：村中多产出竹笋干、蘑菇干、木耳干等干货，以山货抵钱。

在这新增的三行字之上，还有进山前才写下的两行字。

岩村：盛产以熏肉为主的各式肉类制品。

南安村：盛产蜂蜜、山药片、葛根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