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家人?

“巧妹儿!”余狗蛋黧黑的脸笑出褶子,举着竹篮往前凑,“可算见着你了!”

篓里桑葚在月光下泛着紫莹莹的光,有几颗滚到余巧巧绣着并蒂莲的裙裾边。

康婶横插进来挡住半扇门:“深更露重的,你……”

“康婶莫怪。”余巧巧弯腰拾起颗桑葚,指尖染了层胭脂色,“狗哥打小就疼我,那年我发热说胡话,还是他摸黑采的枇杷叶。”说着将果子含进唇间,眼尾扫过余狗蛋骤然绷紧的脖颈。

余狗蛋喉结滚动两下:“可不是!前日见着这野桑葚,想着你最爱吃这种果子……”话音未落,康婶突然劈手夺过竹篮:“老身替巧丫头收着,狗蛋快请回吧。”

“哎婶子!”余狗蛋扒住门框,眼珠子黏在余巧巧新裁的桃红衫子上,“让我进去喝口水总成?”

他抬脚要跨门槛,康婶的顶门棍咚地杵在青石板上。

余巧巧忽地轻笑出声,帕子掩着唇道:“狗哥糊涂,昨儿才与三叔闹掰了,今日若请你吃茶,倒显得我们不懂规矩。”

她指尖轻轻拨弄篮中桑葚,“不如你带些回去给三叔?就说巧巧念着他老人家头疼可好些了?”

余狗蛋额角青筋跳了跳,忽然伸手来拽她衣袖:“好妹妹,哥跟你说句体己话……”

康婶的棍子闪电般敲在他腕骨上,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槐树枝头。

“体己话留着跟你爹说去!”康婶啐道,“上月初八带人砸灶台时怎不见你念兄妹情分?”

老妇人浑身发抖,像护崽的母鸡将余巧巧挡得严实,“巧丫头如今是邓家妇,轮不到你们余家人指手画脚!”

余巧巧忽然按住康婶颤抖的手,杏眼在月光下泛着水色:“狗哥请回吧,这桑葚……”她拈起颗果子对着月光细看,“瞧着像是后山断崖边那株老树结的?听说那树下埋着前朝吊死的丫鬟?”

余狗蛋猛地后退半步,竹篮哐当落地。

康婶趁机砰地合上门,透过门缝瞧见他蹲在地上捡果子,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泥混着桑葚汁,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痕。

油灯爆了个灯花,康婶攥着余巧巧的腕子直发抖:“丫头糊涂!那腌臜货眼珠子都快黏你衫子上了,怎还给他好脸色看……”

余巧巧忽地轻笑,将果子碾碎在青砖缝里,“狗哥当我是从前那个任他搓扁揉圆的小丫头呢。”

康婶被飞溅的汁液惊得后退半步,余巧巧慢条斯理擦着手指,铜盆里映出她唇角讥诮的弧度,“原想着他爹娘要来争田产,倒没料到他这畜生敢打这龌龊主意。”

记忆忽如潮水漫上来——原著里那个雨夜,余狗蛋带着酒气踹开柴门。原主缩在墙角哭求,却被他揪着发髻往墙上撞:“装什么贞洁烈女!你既肯为邓家病秧子守活寡,不如先让哥哥疼疼……”

“巧丫头?”康婶的呼唤将她拽回现实。

更梆声穿透窗纸,康婶突然抓住她双肩:“他满肚子揣着坏水,难道你还要继续忍气吞声?老身豁出命也要跟他拼了!”

“忍?”余巧巧忽地笑出声,从枕下抽出卷泛黄地契,“明日劳烦婶子去趟县衙,就说余家人要抢这三亩薄田。”她指尖点在地界标注处,“正好把猎户家新挖的陷阱圈进来。”

康婶浑浊的眼珠倏地睁大:“那不是给野猪设的……”

“所以呀。”余巧巧吹熄了烛火,月光描摹着她唇角冷意,“狗哥既要演兄妹情深,总得给他个尽孝的机会——让他爹娘去坑底找儿子,岂不比里正判案痛快?”

窗外骤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余狗蛋的咒骂混着野猫嘶叫远去。

余巧巧推开雕花窗,望着天边将圆的月牙呢喃:“趁着邓珣不在家,这些腌臜事……总要在他回来前料理干净。”

康婶望着小娘子单薄的背影,不由得唉声叹气。

……

晨雾还未散尽,康婶端着木盆的手猛地一颤。

井沿青苔上沾着新鲜泥印,顺着水痕望去,但见晏陌迟正倚着老槐树擦鞋,玄色衣摆还凝着夜露。

“姑爷没跑?”老妇人脱口而出,陶盆磕在石台上发出闷响。

晏陌迟闻言抬眼轻笑:“康婶以为我该往何处去?”

阳光漏过枝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金斑,“不过是去后山散了散心,子时归门时见你们歇下了。”

康婶狐疑地打量院门:“老身昨夜分明落了栓。”

“走惯了角门。”

话音未落,西屋突然传来吱呀推窗声。

余巧巧散着青丝探出身来,杏色中衣领口歪斜,露出半截雪颈:“康婶,今早蒸些黍米糕可好?趁着日头未毒,早些下地割麦正好……”声音戛然而止,她盯着槐树下的人影,指尖将窗棂抠得发白。

晏陌迟转身作揖,发梢露珠坠在青石板上:“娘子早。”

灶间腾起的炊烟恰在此刻漫过院落,康婶瞅见余巧巧耳尖飞红,忙打岔道:“这就烙饼子,再给巧丫头卧两个荷包蛋!”

余巧巧拢着衣襟闪进堂屋时,晏陌迟已端坐在八仙桌东首。粗瓷碗里金黄的蛋液裹着焦香葱末,在他修长指节映衬下竟显出几分矜贵气。

“姑爷用些黍米粥?”康婶布筷的手有些抖。

“有劳。”晏陌迟自然地接过陶勺,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红绳——正是余巧巧月前扔进灶膛的那根。余巧巧执筷的手顿了顿,黍米糕在唇边留下道月牙印。

康婶突然将竹箸重重一搁:“老身多嘴问句,姑爷既说是子时归来,怎的衣裳半点露水不沾?”她盯着青年干燥的袍角,“这季节寅时的雾最重。”

“康婶。”余巧巧忽然夹了块腌萝卜放进老妇人碗里,“西坡那三亩麦子,您看雇王叔家牛车可使得?”

晏陌迟舀粥的动作未停,嘴角却浮起若有似无的笑:“娘子若急着收成,我倒可帮帮忙。”他忽然抬眼,眸中映出余巧巧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终归是一家人。”

一家人?

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响,余巧巧盯着他腕间随动作晃动的红绳,呆愣住了。

檐下燕子啁啾掠过,晏陌迟凝视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将红绳缠着的铜钥匙推过桌面:“角门钥匙,往后不必夜夜虚掩。”

余巧巧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晨光里青年眸色清亮,倒像是真要与她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

不对啊,怎么剧情走向越来越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