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家父名誉作保

看得出来,皇帝对此很期待。

实际上,张允修从前提出这“漫话”,本不过是临时起意,未曾想竟暗合皇帝心意。

细细想来,悉数皇帝从前的经历,便可以知道,这是一个极度缺乏认可和夸奖的学生。

表面戴上了冕旒冠,穿上一身衮服。

可从心底来说,万历皇帝不过是一个长期养在宫中,从未经历过风雨,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罢了。

群臣们一口一个“伏惟圣君”,可夸赞的仅仅是一个身份罢了。

万历皇帝骨子里是有着软弱、贪婪、懒惰。

可他也是人,也希望自己的努力得到真正的认可。

于年轻气盛之时,他又何尝没有成就千古明君的幻想?

现如今,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张允修微微点头说道:“自然是能够解决的,正如臣前次所说,瘟疫者乃天地异气所感,乃是口鼻侵入,若能够自源头掐断其传播途径,必然能够遏制瘟疫之传播!”

“果真?”万历皇帝有些兴奋,跃跃欲试地说道。“朕还能画,你快快将祛瘟三字经写出来,朕再画一些。”

“陛下。”张允修又无奈摇摇头说道。“然若想要解决大头瘟之灾,单单靠‘漫话’是绝迹不够的。”

对于这种事情,他只能是实话实说。

万历皇帝刚起来的兴致,这会儿又颓了,无奈说道:“故而这漫话,并无想象中那般神奇?”

张允修很坦然地说道:“陛下,我若直接告诉你,这区区‘漫话’便可解决瘟疫之事,你能够相信么?”

“这......”

皇帝一阵犹豫,张允修说得还真在理,想要靠区区“漫话”便解决瘟疫之事,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话锋一转,张允修又接着说道。

“但是,咱们可以漫话为辅,推行各项防治疫病之措施,想必是会事半功倍。”

突然大喜大悲之下,万历皇帝一会儿觉得有股气上涌,一会儿又降了下去,他有些抓狂地说道。

“你怎不能将话一股脑儿说利落!”

张允修则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陛下你要等我说完啊!”

一拳打在棉花上,万历皇帝有些疲倦地坐下。

“说说你防治疫病的举措。”

想了想张允修说道。

“若想真正防治疫病,倒也不难,便看陛下可有决心。”

万历皇帝皱眉说道:“决心?”

“正是。”张允修眼神犀利地说道。“臣有一策,可解眼下之危局。请陛下即刻下旨,自今日起,京师九门戒严,坊巷设卡禁行......京城上下全力隔绝病患,动员一切力量......甚至可征调京营挨家挨户排查病患......陛下可有胆魄推行?”

“自然......”万历皇帝刚想要回答,却突然卡壳了。

他很想说,这点事情我一个皇帝岂是不能决断?可话还未出口,思绪流之间,他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无奈,自己还真未必能够做到。

张允修所说之计策,细细想来,宛如大敌当前颁布的戒严令一般。

此令若是推行,首当其冲,内阁六部诸公就必定反对。

朝廷自有法度,贸然推行戒严,某种意义上也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其中干系重大,城中戒严要损害多少王公贵族名下生意?

最为关键的是,朝堂诸公们一口一个“为天下苍生”,可无非是求个“安定”,这年头死几个人是很奇怪的事情么?

除非万历皇帝能够顶着群臣们的反对,一意孤行,可他要真敢那样做,便不是万历皇帝了。

紧接着,张允修连珠炮一般,又提出好几个计策。

“将寺院、官署空房改造为临时隔离区。”

“惠民药局日发药剂三千余,病愈者赐钱五百文以资休养。”

“将瘟疫防治纳入官员考成法。”

.....

“难。”

万历皇帝连连摇头,甚至有些气恼了。

这里头每一项,他几乎都是难以决定,每一样都需要极大的魄力。

特别是最后一点,将瘟疫防治纳入考成?

张居正推行考成法已经天怒人怨,再来这么一遭,群臣不得反了天去?

为难之间,皇帝心中开始犯嘀咕了。

真的......有这个必要么?会不会太激进了一些?

万历皇帝随即再问:“竟无其他,可解此困厄之良法么?”

话还有一层就是,你上面说的我都做不了,有没有没那么困难,且能够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

张允修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眼前这个少年天子,实际上就是“又菜又爱玩又不愿努力”废物青年典范。

“陛下......”张允修看起来有些迟疑。

见状万历皇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太过为难了么......”

皇帝心中明白,张允修确实聪慧过人。

可朝堂诸公,哪个又不是人精?想要提出一个超过张居正等人,更加行之有效的办法,谈何容易?

朱翊钧与张允修二人的年纪加起来,都还没有朝堂诸公的平均岁数大。

万历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看起来,朕还是有些天真了,不过报纸上的漫话也并非一无是处,聊胜于无吧,士元你还是有功的,朕也算借此为百姓们尽一份力。”

他嘴上这样说,实则内心太想凭借自身力量,去践行一个帝王的职分。

切实解决民生困厄,解救治下苍生于水火。

至少如今,朱翊钧还是有这般抱负的。

特别是听到“漫话”在坊间的影响力后,他越来越希望自己能够一展宏图。

而非从前那个,处处受人制约,受人管教,受人指点的儿皇帝!

可他实在做不到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勤勉比老牛,清心寡欲犹如圣人一般的“明君”。

正当万历皇帝心灰意冷的时候,张允修冷不丁地提问说道。

“听闻陛下有牙宣风疳之症?”

万历皇帝有些奇怪:“朕之齿疾,与疫病有什么关系?”

张允修则是笑着说道:“解决了陛下的齿疾,这瘟疫也同样可得到遏制。”

“啊?”万历皇帝用怀疑的眼神说道。“先不谈瘟疫之事,你若能够帮助朕根治齿疾,那也是大功一件。”

所谓牙宣风疳之症,实际上就有些类似于现代医学的牙周炎。

万历皇帝喜甜,古代的卫生观念又不强,久而久之出现牙周炎难以根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允修拱拱手说道:“陛下放心,臣阅览古籍有了些心得,还请陛下详述病情,以便臣能够精准施策!”

万历皇帝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张允修,总觉得他不靠谱。

可提及病情,他脸便拉了下来,唉声叹气地说道。

“士元你不知,朕苦啊!”

胖脸上眉毛纠结在一块,似乎这腮帮子又开始疼了。

“近来连柿饼都不敢吃了,每每举箸便如临刑场,每日喝些软糯羹汤都觉得寡淡无味,每日临朝之下,甚至不能言语......”

说着说着,小皇帝都快要委屈地哭了。

张允修眯了眯眼睛说道:“臣这一味药,既能够解决陛下的牙疾,也能够遏制大头瘟之症!”

“不可说笑。”

万历皇帝有些恼了,觉得张允修在拿自己的牙痛寻开心。

可张允修很坚定地说道:“绝无戏言,臣用家父名誉作保,若是敢诓骗陛下,陛下便将家父居正给砍了,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