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这条小河的下游走了半小时,罗杰便发现了一条浅滩,这里向河对岸看去只有不到八米,是一条合适的渡口。
他感到口渴,瞥了眼艾莲,发现她的嘴唇毫无血色。
“原地休整一下,再渡河到对岸,”罗杰知道她渴了,内心有些过意不去,决定找棵树就地取材,烧开热水润润喉咙。但当下想到三人的处境,不由苦笑。
应该是没多少休整的时间了......
他已经从艾莲没头没尾的讲述得知,莉莉娅听到枪声后冲到了营地,然后二十分钟左右又冲了出来,似乎是有白人在屠杀营地,但莉莉娅作出了头戴帽子的动作,示意她的酋长父亲没有被杀死。
罗杰很想问艾莲,有没有看到一个庞大的人类,差不多有两匹马摞起来高的军人出现。
艾莲说自己不清楚,但看到一只兀鹫总是在营地上空盘旋,在营地外都看到了。
罗杰初步否认了基特·卡森上校的屠杀行为,他作为驻守领地边境的联邦军人,没理由与当地人交恶。
“对不起,我的水袋只剩两口水了,”艾莲的衣服领口挂着熟睡的花栗鼠,之前为了给她解渴,艾莲将水袋的壶口轻轻灌了进去,在那时便发现水不够了。
“你们部落一直喝的生水?从河流取水源,直接喝?”
艾莲摇摇头说:“军队的人教酋长烧水喝,那是两年前了,科曼奇人为了断我们干净的水源,逼迫我们换地方,把杀掉的负鼠和驼鹿尸体,切碎了倾倒在我们老家的上游,导致很多族人感染痢疾死去。”
罗杰嘴角往下拉,苦涩一笑,他刚刚被蛇缠住不小心灌了好几大口水。
只不过现在身体还没什么异样反映,只能寄希望血族的奇特体质对普通病症免疫。
艾莲掏出自己的鹿皮水袋,没有任何犹豫地递给罗杰。他当即拒绝,强迫艾莲把最后剩下的水咕噜咕噜倒入喉咙。
“如果不出所料,野猪部落的乱象是我们造成的,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罗杰认真地问艾莲,“你的很多同胞都死去了,我当着你的面射杀了五个布洛人,你还想跟着我吗?”
艾莲目光出现一片迷茫,哪怕她的心智很成熟,在或许再也见不到家人的选择面前,也会犹豫不决。
她从没想过那么远,而且威胁她的黑矛已经死了,她有什么理由还跟着一个认识半天不到的混血儿?
罗杰内心当然是觉得她不得不跟着自己走了,她如果还呆在那个营地,出现生命危险的概率不可谓不小。
“告诉我,你的旅途,终点站是在科曼奇部落吗?”她不确定地说问。
“在夏月部落,”罗杰直接说了出来,“你认识一个叫阿若里·夸纳的人物吗?”
艾莲的下巴登时就要砸到地下,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罗杰没想到随意一说,居然真的套到了信息,他以为一个14岁部落小孩不会了解科曼奇的人名。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母亲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去寻找他的足迹。”
思想几乎翻天覆地,艾莲看向罗杰的眼神本来带上了些许亲昵,这会儿后脚跟下意识往后撤,不小心一崴,就要摔在地下。
罗杰自然不允许她摔,这个摔法简直要把花栗鼠摔成松饼了。
他赶紧上前扶住艾莲,这个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头,单手就能轻松托住。
“你告诉我阿若里·夸纳所有你了解的信息,”罗杰的下巴悬在艾莲的上空,艾莲顿时感到他手脚的冰凉,他的汗似乎越来越少了。
“他是一个传说中的英雄,”艾莲仍然处于震惊状态,“他是所有布洛人最惧怕的科曼奇人,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阿若里·夸纳如果现在活着,至少一百岁出头了,”艾莲讲出心中的疑问,“他亲手把布洛人从北方赶了下来,我们布洛人在七十年前是一个完整的大部落,之所以分开五个部落,五个祖灵也由此分开,全都是拜他所赐。”
“就凭这点,你的反应应该不会那么大。”罗杰好奇地说。
“夸纳吞了好几个酋长,包括我的爷爷艾真·明水,”艾莲实话实话说,“这几十年间,它起码吞了十个酋长,直到我父亲当上酋长,差不多二十年的光景,它没有对布洛人出手,反而去南边的格兰德河,把墨西哥人的将军也给吞了,让墨西哥人的政府再也不敢北上,按照白人的说法,不敢去德克赛斯领地抢占资源。”
“它是一头巨狼,”艾莲这时下意识抬手摸摸罗杰的面颊,他的五官像刀雕琢过的作品,一双深邃的大眼眯起来……
确实和狼有几分相似。
“巨狼,”罗杰愣住了,“难道夏月部落的祖灵是一头狼?”
艾莲点点头,“我爸爸亲口讲的故事,北方科曼奇最凶神恶煞的祖灵之一,就有狼。”
“那你决定好你的去处吗?”罗杰把艾莲单手扶了起来,“瞧吧,这里就是渡口,渡过这条河,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人,你的同胞。”
他已经消化完父亲是头巨狼的事实,再眼望四周的河流,灌木和空气里弥漫的砂,虽然平静,但是直觉告诉他,危险马上要降临了。
莉莉娅在艾莲的领口,仍然酣睡,似乎做了噩梦,四肢在乱踢,艾莲低头温柔地抚摸它的小脑袋。
“我,我还是决定跟随你,罗杰,”艾莲下跪下来,说道,“罗杰·夸纳大人。”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罗杰不是很喜欢这些旧俗,但忽然想起来,他就是活在了旧俗里的人,未来过去一百六十多年,他的存在恐怕在历史书上无法记下一笔。
“你以后就叫我罗杰,”罗杰没再去扶起艾莲,自顾自地走在渡口的边缘,河水已经趟过了他的脚踝。
艾莲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连忙站起来。她跟过去,和罗杰一起过河,阳光已经消退了半分,照在她的黑发头顶,使两个人都染上了金黄。
她会游泳,这是父亲教他的,甚至不用勾搭在罗杰的肩上,她单手托着花栗鼠,都能紧紧跟随他的背后划过水流。
河对岸已经踩上了,回首看向家园的方向,那里才是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