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账中仙（十二）

带是不可能带的。

洛卿辞召天道的举动看似轻松写意，实则几乎抽干了这具身体的灵力。

她斜倚在飘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夕阳的余晖像融化的金箔，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两日后，当她面色如常地接回陆郁时，连呼吸都刻意维持着平稳的节奏。

客厅里，落地灯的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米色墙纸上，像两株相依的植物。

“盘腿。“洛卿辞的声音像浸了寒泉的玉石。

陆郁乖乖照做，膝盖陷进柔软的地毯里。

她看见茶几上摆着一个檀木匣子，匣缝里漏出丝丝缕缕的莹白光芒。

“我虽传你道法，却不会收你为徒。“洛卿辞的指尖点在匣盖上，指甲盖泛着珍珠般的冷光，“但若你日后借此为非作歹——“

她突然抬眼，瞳孔深处似有雷光闪过，“我必亲手了结。“

“嗯。“陆郁的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攥紧了睡裤的布料，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就像她此刻揪紧的心。

檀木匣应声而开。

一块莹润如玉的骨头静静躺在红绸上，表面流转着星云般的纹路。

洛卿辞将它托在掌心时，整间屋子的光线都为之扭曲。

“此物名唤偃骨。“她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在我的世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灵根。“

陆郁的呼吸滞住了。

她看见偃骨表面映出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像个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虫。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我......“陆郁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蝇，“不敢收。“

洛卿辞的眉头蹙起，窗外的雨声骤然变大。

“陆郁。“她连名带姓地唤她，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茶几上的玻璃杯突然炸裂，清水在木质桌面上漫开，映出陆郁仓皇的脸。

“不是的！“她慌忙去擦水渍，手指却被洛卿辞一把扣住。

冰凉的触感让陆郁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对上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十二岁那年......“她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我跪在玄慧大师面前，求他收我为徒。“

雨水在窗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

“我抄了三百部《佛经》，背熟了全部《道藏》，可是......“

一滴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双眼睛看得见鬼，却看不见半点灵力。“她的肩膀开始颤抖，“我的身体就像被天道亲手焊死的门。“

洛卿辞的指尖抚上她的泪痕，触到一片滚烫。

“的确，天煞孤星命。“她突然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但命格在二十四岁这年——“

“变了。“

陆郁猛地抬头。

洛卿辞的脸在阴雨天中明明灭灭，像一尊镀了银的神像。

“因为你遇见了我。“她的拇指按在陆郁眉心，“这根偃骨，就是为你撬开天道的钥匙。“

窗外的暴雨忽然停了。

月光穿透云层，将偃骨照得通体透亮。

陆郁看着那光芒，忽然想起小时候后山上的那片萤火虫，也是这般，明明灭灭地，照亮了她整个童年的黑夜。

“会疼吗？“她小声问。

“比死还疼。“洛卿辞答得干脆，“要碎掉全身的骨头，再让它们重生。“

她忽然勾起嘴角，“怕吗？“

陆郁摇头，发丝扫过洛卿辞的手背。

她伸手触碰那块偃骨，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春日的溪流。

“我准备好了。“她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结界张开的瞬间，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淡白色的光晕从地板升起，将两人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陆郁最后看到的，是洛卿辞眼底那片璀璨的星河。

第一根骨头碎裂的声音像瓷器落地。

陆郁的惨叫被结界吞没，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

她的视野开始模糊，恍惚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温度比偃骨更烫，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灼穿。

三天后，当光茧裂开第一道缝隙时，陆郁已经像条脱水的鱼，浑身散发着腥臭的浊气。

洛卿辞拎着她的后领，像拎一只脏兮兮的猫崽，直接丢进了淋浴间。

“洗干净。“她隔着磨砂玻璃命令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嫌弃。

热水冲下来时，陆郁才发现自己的皮肤竟像新生儿般细腻。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瞳孔深处隐约有流光转动。

她栽进床铺时，窗外正飘来一阵桂花香。

在陷入黑甜乡前的最后一秒，她恍惚看见阳台上的洛卿辞在月光下翻阅古籍，纸页翻动的声音像夏夜的蝉鸣。

“洛卿辞......“她无意识地呢喃，手指还保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脸上时，陆郁还以为只过了一夜。

“我睡了多久？”她顶着鸡窝头冲进客厅，看见洛卿辞正倚在阳台躺椅上读书。

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一天一夜而已。”

她手忙脚乱的将手机充电开机，看了眼已经跳了五格的日历，大叫：“你骗我！”

“融合四天，沉睡一天。“洛卿辞头也不抬，书页在她指尖发出清脆的声响，“算术不会？“

陆郁正要反驳，突然瞥见手机里十几通未接来电。

“完了完了！“她手忙脚乱地充电开机，“吴铄的聚会！“

洛卿辞慢条斯理地合上书：“那个……“

她微微蹙眉，像是在回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美食博主交流会？“

“是灵异主题的聚会啦！“陆郁一边刷牙一边含混不清地喊，“但确实会有很多美食up主......“

她吐掉泡沫，突然从镜子里看见洛卿辞站在身后，吓得差点把牙刷吞下去。

“现在？“洛卿辞已经换好了一身青衣——从陆郁衣柜里拿的。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了江城最奢华的别墅区前。

喷泉池里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陆郁却注意到门廊阴影里站着几个穿道袍的身影。

侍者躬身引路时，陆郁才发现自己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听见百米外KTV里的走调歌声，能闻出泳池消毒水下的血腥气，甚至能看见——

吴铄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张黄符，正诡异地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