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冬，黄河冰凌撞击函谷关的声响穿透残庙。玄铁般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每声撞击都似上古夔牛鼓震荡地脉，惊得龟裂壁画上的苏武须发簌簌而落。
窦燕锋怀中木匣突然发出金戈震颤之音，那声响竟似太阿剑劈开楚山时的龙吟。皇甫彻指尖银针应声落地，三寸长的岐黄针直插青砖裂隙，针尾犹自震颤如琴弦——这声响竟与永嘉元年东海王夜闯武库时的“墨家千机匣”如出一辙，彼时十二名守库锐士皆被那机关弩穿喉而亡。
“竟是鲁阳城防图！”皇甫彻瞥见木匣暗层露出的羊皮卷边角，硝制羊皮特有的腥臊里混着祖逖军中秘制的艾草防蛀香，那正是月前祖逖派死士送入洛阳的密件。烛火摇曳间，窦燕锋大腿箭伤渗出的血水在青砖上洇出八卦纹，血珠沿着砖缝里干涸的朱砂卦象游走，竟与庙中当年苏武持节图的地砖排布暗合。
“贤弟可识此物？”窦燕锋剑尖挑起供桌残烛，火焰舔舐壁画中苏武节旄，燎焦处显露出墨家暗语“兼爱“篆文——那顶端青铜构件赫然是墨家“非攻令”形制。更奇的是，画中羝羊眼珠嵌着半枚玉玦，与皇甫彻怀中残玉拼合后，裂隙间渗出秦宫地窖特有的水银荧光，浮现出“河内”二字阴刻。
骤闻庙外塞马嘶鸣，蹄铁踏碎前朝“永寿“瓦当的声响如骤雨袭来，匈奴特有的狼头箭镞已钉入门柱。皇甫彻嗅到风中膻气，混着陈留王氏藏书阁焚毁后的松烟墨香，那是并州刘琨密报中提过的“铁弗部狼骑”——箭镞狼眼处镶嵌的绿松石，在月光下泛出草原巫蛊的幽光。三日前正是这支精锐焚毁了陈留王氏的藏书阁。
“踏坎位！”窦燕锋剑鞘猛击供桌下方机括，青铜簧片弹射声里，壁画中苏武节旄竟随机关转动指向正东，地面裂开的密道中赫然可见墨家朱雀纹机关轨。皇甫彻扶他跃入时，瞥见其颈后浮现赤色刺青——竟是当年裴侠在洛阳太学讲武时，为门生烙下的“破胡印”。刺青边缘隐现霍去病漠北之战时的星象图。
匈奴大将呼延寿的流星锤砸碎庙门，锤头镶嵌的七颗陨星铁正对应北斗凶星，此獠上月血洗荥阳郑氏庄园时，曾用此锤将《郑氏易注》竹简砸成齑粉。副将王盛杰用环首刀挑开神像帷幔，霎时触发壁画中毒弩机关，淬着南蛮箭毒木汁液的铜矢贯脑而入，七窍流血的尸身倒压住半幅《武库水道图》——羊皮卷上“敖仓”二字被血渍浸染，正是皇甫彻遗失的那部分。
地底密道内，窦燕锋剑锋擦过石壁火星，飞溅的燧石碎屑竟在虚空凝成“荧惑守心“天象，照亮“汉节尽·墨魂存”的铭文。皇甫彻突然扣住他手腕阳溪穴，三快两慢的按压暗合羽林卫操演时的《大风歌》节律：“大将军要我问：并州弩机图纸可还完整？”
“原来你真是祖豫州（祖逖）的'青囊医'！”窦燕锋扯开内襟，肩胛处黥着河内柳氏密探的“截镞纹”突然渗出血珠，“三个月前我混入平阳汉国太史署，偷出的不止是城防图...…”话音未落，上方传来机关碎裂声。墨家朱雀轨突然翻转，将二人抛向暗河支流。
呼延寿的流星锤使出“北斗裂地式”，七道锤影暗合七杀星运行轨迹，将苏武神像轰成齑粉。藏于空心神像的《并州坞堡联络册》飘落，泛黄的蔡侯纸碎片上，“楼兰”残页尚未坠地，已被马蹄踏作泥泞，纸浆里渗出的西域苜蓿汁染绿了积雪。
“人在何处！”呼延寿的锤链缠住皇甫彻脖颈，却见其突然以匈奴语高唱《出塞曲》——那转音处的颤声正是当年苏武牧羊时教给匈奴牧童的调式。趁敌怔忡刹那，皇甫彻双指疾点其膻中穴，指尖迸发的内力竟使呼延寿胸前狼头刺青爆裂如花开，指法正是裴侠观黄河九曲所创的“截脉惊龙手”！
锤风回护的间隙，三枚玉玦碎片射入壁龛，断裂面涌出的水银瞬间填平裂隙，拼合出完整的墨家机关钥。待匈奴人破开密室，唯见墙上血书“节断剑存”，血迹蜿蜒指向暗河方位——二十年前裴侠夜袭成都王颖大营时，曾在此处用赤霄剑劈出七尺剑痕。
暗河尽头，窦燕锋怀中木匣遇水展开，涂着鱼油的城防图在激流中纹丝不动，绘制的黄河九曲竟与真实水脉完全重合。对岸芦苇丛中，墨家弟子操纵的“木鸢”正悬着祖逖的“闻鸡幡”，幡面金线绣着的北斗七星随夜风流转生辉。
“将军可准备好了？”为首老者亮出半枚矩子令，青铜令面浮现出当年墨子止楚攻宋时的云梯残影，“三日后泰山墨城，该让匈奴人见识'百工破阵图'了。”
此时洛阳废墟间，呼延晏手中的《禹贡地域图》突然自燃，灰烬中显现的泰山墨纹竟与天际紫微垣遥相呼应。他望向东南方，那颗象征杀破狼的妖星，赤色星芒穿透怀帝遇害的平阳城头，在残破的“单于台”匾额上投射出血色篆文——正是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时刻下的“汉胡不两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寒铁烙》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