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02:频频北望意耕田
- 晋时烟火,我的乱世日常
- 辽东骑影
- 3075字
- 2025-04-01 14:48:58
清晨,云开日出,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祖阳自觉已是痊愈,只偶尔还有些咳嗽。十七岁的身体藏满了“折腾”二字,根本躺不住。
与婉儿再三陈述着运动有益健康,十四岁的小姑娘懵懂间松了口风,允他出去散步却仍时刻陪伴在旁。
雨后的天空洗练,满眼碧蓝,空气中花草的味道很足,只吸一口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祖阳穿外裳复又披裲裆,在尚有积水的小院里来回踱步,时而手指凭空的勾画着。婉儿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也不做任何打扰。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已开始体会自家公子的新习惯,知道他偶尔沉默出神是在思考。而每当公子思考时,她便觉得对方变得有些陌生。
公子染病前并非如此,那时他每日里都很忙,嘴巴尤其不得清闲。
即便是与自己相处时公子也显得心不在焉,不是叨念着清谈玄理就是先祖功勋。婉儿卖入祖家才三年而已,却比很多祖家人都清楚祖家的故事。
现在,公子突然变得沉默了许多。这样的变化她说不出好坏,但渐渐让她感到心安。
似乎,这种状态就是父亲曾说过的“稳重”?
人的情绪都是能相互传染的,两个人的世界里,如果一方变得沉稳安宁,另一人自然也就会多些安全感。
脚步声很有节奏,祖阳的思绪也因此飘飞很远。
此时是永嘉元年,不过,距离洛阳被破、衣冠南渡的“永嘉之乱”该是还有几年光景。
这最后几年是重要的窗口期,越早越好,在情势彻底恶化前祖阳必须要带足资本回北方创业。
不去北方,到了江南就会被门阀世家的倾轧玩到死。历史上,自家那位英雄二叔中流击楫、满腔豪情,可最终不还是悲愤而终么?
没有资本,到了北方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这不是比喻,而是这个时代的现实。他可没有变成食物的兴致。
转了不知是十几圈,祖阳忽然望向北方,打定了短期计划。
想去混乱的北国创业,就得有足够的资本,他现在只有十顷田和“范阳祖氏子弟”的名号,必须要以此为基础撬动更多资源。
名号得换成官位和权力,十顷田则要换成粮食、护卫和流动资金。他打算先从十顷田入手。
洛阳地区的不动产对他没有意义,可对旁人而言全都是意义,毕竟这里还是大晋的都城,天下首善之地,看看自家三叔的嘴脸就能想见其诱惑。
只不过,想要让价值最大化,他就得先把荒田变成良田,否则卖不出好价。
刚拒绝了三叔的帮助,开荒种地便只得去招抚流民,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
种子得有,食物得有,农具得有,住处也要搭建。这还不算后面要开渠引水,购置耕牛,救治伤病,安排守卫等杂费……
晋朝未铸新币,铜钱在流通中的比重有限,商品经济大幅度萎缩,绢帛等纺织品事实上起到了货币计量的职能,远比铜钱更有购买力。
洛阳米贵,耕种十顷地底线三百石种子。
按估算,启动资金没个七匹绢是不可能的。而如果只有这点钱耕牛就不要想了,招募的人手必也捉襟见肘。最后的产出,呵呵……
所以,十匹绢打底,不能低于这个数。且“谋官”的事现在也要做,不能将耕田一事作为先决条件。
还得寻找护卫、合适的创业基地,在这个过程里也要捋顺和宗亲的关系,桩桩件件都得花费。
必须得想办法搞钱……
想到这里,祖阳问道:“家中还有余财么?”
婉儿侧头心算片刻,苦着脸道:“绢还有半匹,大钱只有二十个‘比轮’,‘四文’小钱五十三枚。下月的开销三房还没发下来。”
祖阳点点头,盘算道:“那就卖些物件,比如那件鹤氅,所有无用物什都尽皆发卖掉。”
婉儿闻言有些吃惊。
那身鹤氅本是公子的心头好,白羽都是荆襄一带的鹤羽,而不是寻常的鹅羽。当初购置时足足花了两匹绢,是聚会清谈时才会穿戴的。
此时竟要卖了?
祖阳心中倒是平静的很,毕竟他对这些物件也没什么留恋。
鹤氅、玉珏、黄泥砚、铜镇纸……祖阳一一盘算着自己能够快速变现的物件。
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都造价不菲,现在乱战暂歇该是有些价值的,找个冤大头卖掉后应该能回拢不少,再加上家里剩下的……
嘶,还是不够啊。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就得花钱如流水。
这可不是小钱,现在也没有什么天使投资人,也没机构能给他撸小贷的机会。
除了自己的叔伯们,没人供得起他,这或许也是家族宗亲的意义所在。
“居然又得去拉投资,啧啧。”
祖阳嘴里感叹着有些好笑,只觉得重活一世反倒生出了既视感。思索片刻,他径自朝门外走去,婉儿急忙追上。
祖家此时住在洛阳城南褚氏亭附近,北临洛水,南凭伊水,是一片阡陌相连的村舍。
祖家兄弟早先随父亲入朝为官,父死后也一直客居于此。
这个家里,闻鸡起舞的二叔祖逖是嫡长子,祖约与他是同母的亲兄弟,都是自小富贵,家族留下的偌大家产大都在两人手上。
据说二叔早年可是轻财好侠的疏狂性子。
其他叔伯和自己父亲都是庶出,大多收获了早当家的成长馈赠,这些年还都在上进路上勤恳耕耘。
二叔作为祖家嫡长要豢养门客庇佑乡梓,因此起了间低矮的坞堡,三叔在坞堡内营建了院落,其他几房则都没起什么大宅,只是聚落而居,鸡犬相闻。
祖阳绕出自家小院,却没有向正北去寻二叔,而是等着婉儿锁门便带她一路向正东而去。
与书里留下的印象不同,少年记忆中自家那位英雄二叔的脾气并不算好,至少原本的祖阳挺怕他的。
祖逖少年时轻财好侠、不拘小节,成年后开始发奋读书。先举孝廉、后举秀才,治家从政。与友人相交都是壮志豪情,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这种人可敬,但并不可爱,家人相处中尤其如此。
毕竟,壮志豪情往往就顾不得家小子女,严于律己往往更会严格约束家人。懂得治军的家主,治起家来自然也是严肃有余,活泼不足。
祖逖与祖约是同母亲兄弟,兄弟俩感情极好,故而祖阳还有些信之不过。
这位英雄二叔现在更多是他的阻碍和麻烦,可偏又是他和整个祖家的庇护伞和顶梁柱,完美体现了矛盾关系和辩证法。
想到今后自己还是要从祖家借力借势,祖阳清楚自己终究得处理好与祖逖的关系,不过不是现在。
村落道旁花草繁盛,时而有猫狗互相追逐,或有小儿骑着耕牛踽踽而过,显得恬静。
在乱世中,维持这样的恬静可不容易。
多年战乱频仍,一靠洛水天险,二靠祖家坞堡庇佑,这才让庄户得以生存。
祖家在庄中的声望不俗,庄户碰上祖阳主仆俩大多会打个招呼。祖阳微笑还礼毫不忸怩,看得婉儿又有些意外。
若在往日里,公子早就低头看路,视而不见了。
一路走到委粟山脚,在林深的地方有两套打通的院子。后面一套据说是用来造纸的,前面院子却是幽静。
门前栽着一片翠竹还引了条小溪曲折绕过,颇有雅趣,这是祖阳四叔祖纳的别宅。
在门口站定,使个眼神,小女婢乖乖上前叫门。片刻功夫,门子开了条缝,见是婉儿当即便白了她一眼,没有让路的意思。
六房的小女婢来了许多次,俱是来讨要物件的,四房又不欠他们。
眼角余光看过去,门童又打心里觉得婉儿娇俏可人,让他就是想刁难逗弄一番。
祖阳见状走到了婉儿身边,也没说话,只是冷冷瞥了那人一眼。门童挤出个笑脸,赶忙让了道路。
婉儿瑶鼻一抬,轻轻哼了一声,故意昂起头从门童面前走了进去。
四叔祖纳是个温润君子,以“有操行、知孝悌”闻于世间。
早年司马乂尚未封王时便擢他于微末,近年已历任中护军、太子詹事。随着司马乂被杀,他便也急流勇退,以为嫡母守丧为名避居乡里。
拉投资的方法和搞传销没有本质区别,先从亲近之人聊起,总比其他人把握大些。
同为庶支,祖阳父母过世后,这些年多得祖纳的照顾,婉儿便没少来这里讨些吃穿,不过从门子的反应看自然也没少挨别人的白眼。
进院行不多久,祖阳就看到了在廊下独自正坐的祖纳。
此时,这位四叔戴着平上帻身着青袍满脸肃穆,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的交替落子。每一次,他都似在面对真正对手一样,频频长考,悠然自得。
祖阳心道:这四叔倒是个好气度,得在他这立个好印象,维持好亲情账户才是。
见了祖阳进来,祖纳头也不抬的道:“给你补身子的鱼还有鸡子都已备好,拿了便且离去,莫来扰我弈棋。”
“……”
祖阳嘴角抽了抽,自己这个做侄子的确实得人照顾,可这印象分也未免太低了些。
自己算是不得不帮衬的穷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