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厂长携礼品相求

孙母第二天上午本来要把孙父拉去田里施化肥的,但孙父这次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潇洒地拒绝了她,跷个腿坐在家里等人上门。

蒋厂长一家果然很急。

上午才九点不到,一辆有些旧的“嘎斯69”深绿色小汽车停在了村里大屋场空地,车上下来几个人。

戴着黑边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蒋厂长蒋学熙了。

紧随其后被扶着下车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个头不小,但眼窝很深,右肩与右胳膊完全被夹在木板里,绑着绑带。

蒋父腿倒是没伤到,能够走路,但因为痛苦虚弱,仍是需要旁人扶着向前走。

不等蒋学熙开口,就有从车上下来的人向村里打听孙国栋孙医生的家在哪个方位。

村里有娃子自愿带路,于是一行人沿着树荫向这边走来。

走到一半,可能由于搀扶者的姿势不大对,蒋父叫了一声痛,蒋学熙便把手里礼品塞给旁人,自己亲自搀着父亲往前走。

孙来鹏原本还想站外面瞅两眼的,不料今天的孙父变得格外矜持,坐在竹椅上冲外面叫:

“你给我进来!瞅啥瞅,搞得好像咱们盼着人家上门来似的。是他们来求我,我勉强挤时间给他看两眼!”

孙来鹏连忙缩回屋里,冷不丁一瞅,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父亲已经把头发重新梳过了,梳了个大背头,根根整齐,分毫不乱。

气派是足了,就是横竖看都不像个赤脚医生,更像是个城里大医院的院长……

这都不算啥。更令人发指的一幕紧接着发生了。

没一会,外边有人驻足在松树下,探着脖子往屋里叫:

“请问孙医生在家吗?我们上门来打搅您来了!”

孙父掐着点,飞快地从桌上捞起那只深红棕色的皮革十字药箱,往肩上一挎,向门槛外跨。

前脚跨到一半似乎是听到了对方说话声,惊讶道:

“这么巧吗?我正准备赶去外边出诊呐!找我的人太多了,昨晚刚从隔壁村忙到很晚回来!”

孙来鹏站在屋里亲眼瞅着,差点没跪地上给自己老爹拜一个。那个崇拜啊!

搞得屋外的人好不歉意,忐忑问:

“昨天提前跟您儿子约了一声,他没跟您说起?那这可太打扰了!”

孙国栋哦了一声:

“他倒是说了上午,可我不知你们几点过来,还以为趁你们过来前,能再跑出去治个人再回来呢!”

“倒也没事,”孙父适时地把话一收,“那个再等等也没啥大事。你们来都来了,就先给你们看吧!”

蒋厂长原本僵在树下,听孙父这么一说,脸上一阵转忧为喜。

“那太感谢了!”

说着,他把手伸向跟随过来的旁人,将那一堆礼品拎起,亲手拎着往屋里走来。

蒋父被人扶进屋,蒋学熙则将礼品放到堂屋那张八仙桌上,一面望向孙国栋父子:

“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这是见面礼,不是看病钱,您先替我爸看病开药,报酬的事不用你开口,我都有安排!”

孙来鹏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桌上那堆“小东西”。

都是用网兜兜着的,所以一眼能看到是些什么。

一罐圆形红色铁罐子装的“强化牌”麦乳精。

两瓶金黄色的橘子罐头。

一大包水果糖。

方形洋铁皮装着的桶装饼干,外面印着黄玫瑰、小女孩图案。

最令孙来鹏没想到的是,一只红、金色相间的瓶身,上面印着“贵州茅台”字样!

孙来鹏前世也编过八零年代的短剧,多少清楚,就算是在这个年头,茅台也能值八块钱一瓶的,远非一般酒可比……

自己老爹震撼不震撼不知道,反正孙来鹏看父亲嘴角抽了一下。

但孙父很快就把目光从八仙桌移了开去,放下药箱,开口道:

“你们扶老爷子坐好,帮他把手放桌上,我先给他把个脉,一会再给他听听心跳情况!”

看得出蒋学熙是真的很关心自己爹,闻言连忙亲自将蒋老头那只动弹不了的手握住轻轻放桌上。

孙父也大马金刀在桌边坐下,手指搭住对方的腕脉,神情专注凝重,有点名医那范了。

把完右手,又去把那只健康左手的腕脉。

再看了看舌苔,随后打开自己那只红棕色药箱,从里面取出皮管早已黄得有点泛黑的听诊器,搭到老头的左胸听了一阵。

做完这些基础的,才开始试着用手去触摸老头受伤的右边锁骨、肩胛骨位置,一边触摸一边问询。

完后,让蒋学熙说说老头从受伤到后来治疗、如今在家养病的全过程。

听完,孙父皱眉叹了口气:“不好治啊,老爷子伤得太重了!”

他这一开口,老蒋头、蒋厂长以及旁边那两人全都脸色一沉,一阵黯然。

这是冯老太今天没来,要不然光听他这句都得抹眼泪。

不料孙父一边把听诊器往药箱中收,一边又道:

“还好你们来找我了。药方我不开了,但怎么治,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过两天,我把药找齐了,亲手给你们煎好,每天让我儿子带到你们氮肥厂去。这事包票我不敢打,但用我的法子去治,好转的希望还是会有的!”

蒋学熙的心情差不多经历了两轮过山车,重燃希望,看向孙来鹏道:

“那以后辛苦你了!”

“没事,我本来也在你们厂的侧门摆摊。”孙来鹏适时道。

“这事我知道。”蒋学熙点了下头,“侧门那边进出的人少,摊应该不好摆吧?”

孙来鹏本来也是准备一会主动提这事的,见已经聊到这,便感叹道:

“可不是。以前在正大门,那些工人都夸我们的小吃物美价廉,口味他们又喜欢。可现在叫门卫一撵到侧门,工人绕过来不方便,附近也没坐着吃东西的地方,基本上摆不下去了!”

“这样是吧?”蒋学熙蹙眉想了想。

“科长也是我提拔的,他一上来弄出这些动静也是想向我证明证明能力。直接让他撤销决定的话,太打击他的工作积极性。让我想想,看这事能不能怎么变通一下。”

见蒋厂长思索起来,孙来鹏感到时机刚好,迅速问道:

“蒋厂长,不知厂里的食堂下午三四点左右开不开门供应饭菜?”

“都是早中晚正常的三餐,外加半夜给夜班开一餐,下午不额外提供就餐。”蒋厂长回道,同时似乎隐隐感觉到孙来鹏的想法,“你说下你的想法看看!”

“我这样想的。下午三点来钟这个时间有点不上不下,中饭早就吃过了,晚餐又还得等很久,很多人都会开始肚子饿。我自己就是这样,下午总想着找点东西吃。我估计那些工人,有这情况的人应当也不少!”

其实孙来鹏要说的,就是后世很多公司都会存在的“下午茶”现象。

当然从目前蒋厂长的反应来看,这年头的氮肥厂肯定是不存在提供“下午茶”这么回事。

“你说这个?”

蒋厂长略想了想,发现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有些事情就是,习以为常地发生着,你不会太去留意它。

现在听孙来鹏把话说到一半,蒋厂长已经全然明白他的打算了,斟酌了一下便道:

“我们厂还有个现象。厂里是三班倒,其中早班是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半。这批工人吃完了中饭没有午休,一直干体力活干到两点半,比一般人还更容易饿,但等晚餐要等到下午六点。

这样吧,你们几个不用在侧门也不用去前门,我给你们指个地,就在生产区通往生活区的路上,有片小空地,你们从下午两点半开始摆,一直摆到四点半。

下早班的工人回宿舍都会经过那地方。别看只有短短两个钟头,经过那地方的人还是会很多的!”

听到他这样说,孙来鹏心底卷起一阵暗喜。

这种方式,正合他的想法。

都能够直接进到厂里去摆卖了,还纠结什么前大门?

就算只有短短两小时,也必定要胜过在前大门摆一下午。

一是直接深入到了厂区,潜在顾客一下就多起来;

二是,还没了竞争对手。毕竟,只有他们三个能进厂区摆卖,其他小摊贩进不去。

“这是个好办法,那我就先谢过蒋厂长了!”

虽然明明是场交易,口头上该谢还是得谢一声。

“没啥好谢,工人也正好有这需要嘛,这不就是互惠互利吗!那先按这样。改天你们自己弄点桌子椅子过去,整整齐齐往那一放。等你们过去,自然会有人带路,领你们去我说的那地方!”

蒋学熙倒也并非没有条件,他顿了顿,又开口道:

“你好好在那经营。就两点。

一个,继续做你们现在的小吃就行,像地锅饭什么之类的主食就别做了。毕竟工人们正餐还是该在食堂吃,做主食就干扰食堂了。

二个,先在那摆三个月看看。后面是不是长期摆下去,这还得看是不是受工人们欢迎,对吧?”

这话里的真正含义,孙来鹏当然听得明白。

所谓“看工人们是否欢迎”,实际就是“看这三个月老爷子的疗效如何”。

要是毫无起色,当然不会让孙来鹏继续长期摆下去。

要是老爷子大有改善,这就是一份很大的人情,孙来鹏也就能长期在那儿好好做生意。

对此,孙来鹏都答复下来。

事情都差不多了,对方便准备告辞。

起身离开前,蒋学熙往口袋摸了一下,摸出一小沓钱往孙父手里塞:

“没多少,孙医生你跑去买药也要钱,这一百刚好是药费。等慢慢好转了,那时我还会叫人拿药费过来的!”

孙来鹏瞟了眼,是大团结。1982年压根没有超出十元面额的钞票真正流通,因此一百元便是十张大团结叠在一起。

孙父一听有一百块,连忙拿手挡住:

“药费我心里有数,二十块怎么都够我买的了!”

蒋学熙父子俩还要劝,孙父认真道:

“不是我不想收。我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平时挂号费、药费都是必须得按规矩来的。收下你这一百,我就变成乱收费了,往重说,这赤脚医生就干不下去了啊!”

孙父这说的倒也是实话。要想放开收钱,除非他开的是私人诊所,那样相对就好办多了。

见他这样说了,蒋学熙也不再强劝,抽出里面两张给到孙父。

走到屋外时,他又转头特地对孙来鹏道:

“那这样。明天你就去厂里面,桌椅也别自带了,我会让人准备几张桌子椅子放那,你带小吃过去摆着就成了!”

等对方几个人一离开,孙来鹏默默盘算起来。

蒋厂长给的是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内,从动笔到成功发表,应该怎么都够了吧?

而且他现在心里已经有点眉目,大概想到要写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