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匠魂燃海

林舟师将众人聚拢,沙哑着嗓子喊道:“造化!造化!沈哥儿有个计较!”

疤脸水手抱臂冷笑:“这黄口小儿能济甚事?莫不是要教金狗笑掉大牙?”

沈舟踏前一步,袖口海风鼓荡:“某乃钱塘沈氏后人,先高祖讳括,曾拜翰林学士,提举司天监!”

“时间紧任务重,只好借用一下您老人家名头了!”沈舟暗暗想道。

船主手中缆绳啪嗒坠地,急趋两步扯住沈舟衣襟:“这般说,你竟是著《梦溪笔谈》的存中先生后人?某祖上在明州港当书办,案头常备着沈内翰的潮汐推算图哩!”

跛脚汉子把鱼叉往舱板一杵:“管他沈内翰李外翰!能退金狗便是活菩萨!沈哥儿快说章程,再晚些须吃虏人箭矢!”

林老舟师心领神会,知沈舟借沈括名望取信众人,便抡起舵杆敲得缆桩梆梆响:

“聒噪个卵!当年沈存中在鄜延路制霹雳砲,把西夏狼崽子轰得屁滚尿流!”

转而拍着沈舟后背,“龙生龙凤生凤,这般家学渊源,岂是尔等腌臜货可比?”

麻脸水手挠着颈后嘀咕:“说书先生常讲沈学士造指南车的故事,莫不是真的?”忽拍掌道,“管这般多作甚!总强过坐以待毙!”

沈舟蘸水在舱板勾画:“某幼承庭训,略通火器改制。若将伏火磺配比调至'一硝二磺三木炭',再以桐油膏裹瓷片......”

船主忽地扑通跪倒,额头将触舱板:“求沈学士显灵庇佑!”转脸冲众水手暴喝,“尔等听真!哪个再敢多嘴,某拿他填炮膛当引信!”

转头便对沈舟说道:“全船性命尽托沈哥儿,但凭吩咐。”

沈舟振袖环视众人,声如裂帛:“须二十位弟兄分作两班!甲班专司火药碾制,乙班负责炮管改制!余者各守其位,金虏动向须臾来报!”

跛脚汉子把鱼叉往舱板一杵:“沈哥儿但管发话,闽海儿郎岂是孬种!”

沈舟疾步转入底舱,扬手喝道:“速取焰硝、伏火磺并飞炭来!三娘带人筛硝,阿福持杵捣磺!”

指节叩击舱板强调:“硝占七分,硫磺、木炭各取一分半,分毫差池便成哑炮!”

林三娘绞着红头绳脆声应道:“奴家明白!”转身叱道:“福哥儿搬石臼来!六郎取细罗筛!”

裙裾带起硝粉簌簌,“硝石需过三遍细筛,硫磺要研得细若面粉!”

阿福袒臂抡动石杵,汗珠坠入青石臼中:“三娘瞧瞧!这般力道可使得?”硫磺块在重击下渐成细末。

沈舟俯身拈起硫磺细末,就着舷窗天光细看:“力道须均匀,似春臼捣米,最忌急躁!”说着挽袖示范,腕子画着圆弧,“这般转着圈儿研磨,方不结块。”

小六蹲在桐油桶旁筛硝,黄尘扑了满脸:“哥儿瞧这硝粉,细得能蒸炊饼咧!”

沈舟踹了小六一脚:“以后休要在言炊饼,不吉利!”

此时,疤脸水手扒着舱门嚷道:“金狗桅杆冒尖啦!”

话音未落,老舟师兜头一缆绳抽去:“号丧个卵!没见沈哥儿正炼五雷正法?”

随后沈舟又去甲板上检视霹雳炮构造,只见他屈指叩击炮管,裹着铁皮的竹制炮架随着声响,便掉下锈铁片。

“这劳什子也配叫霹雳炮?”指尖刮下铁锈嗅了嗅,“此炮竹制炮膛外裹松脂,铁皮锈蚀如同鱼鳞一般,施放三次必致炸膛!”

跛脚汉子拄着鱼叉嚷道:“沈哥儿莫打哑谜!快说怎生计较!”

“取备用铁管来!”沈舟振袖喝道,“要丈五长短的(约4.5米)!截作两段,持锉打磨接缝!”说着蘸炭灰在铁管画线,“此处设榫卯结构,须严丝合缝。”

老舟师抡起斧头劈开货箱:“去年修龙骨剩的闽铁在此!”

沈舟挽袖示范锯法:“切口必须像桅杆般笔直,稍有偏差就会漏气失效!”铁屑飞溅中他提高嗓门:“腕子沉些!对喽!这力道赛过鲁班锯!”

待两截铁管组装完毕,沈舟抄起鲨皮锉示范:“接口需打磨如镜面,顺着纹理磨三次,逆着磨两次,方不残留火药渣!”

疤脸水手啐道:“穷讲究!”话音未落教林三娘兜头一桐油刷:“再聒噪,拿你裤腰带当炮捻!”

沈舟将粗麻浸入桐油瓮:“此物需浸透三遍,既防锈蚀又保气密!”

拎起浸透桐油的麻布缠绕接口,“须如裹足布般紧实!”取了铁箍套住炮管,“八斤重的熟铁箍,给某往死里敲!”

铁匠抡锤暴喝:“瞧好了!”火星四溅中铁箍逐渐嵌入桐油麻布。

沈舟眯眼查验:“要砸出三指宽的凹痕才算合格!”

老舟师拍髀大笑:“妙哉!这般铁筒子,怕不是能连放十炮?”枯手指着北边金船,“待会定教虏酋尝尝闽铁火炮之威!”

麻脸水手摸着铁管咋舌:“乖乖!这劳什子怕有二百斤重!”

沈舟笑道:“抬去炮位!今日金狗子的狼头旗,须借它改作招魂幡!”

疤脸水手抹了把额角盐渍,鱼叉在炮架旁杵得梆梆响:“沈哥儿,这炮架晃若风中柳枝,怎生使得?”

沈舟敲了敲接口处的榫卯,皱眉道:“原本的竹架子软得像蒲草柳条,哪里扛得住霹雳炮的威力?”

说着用脚尖点了点榆木底座,冲工匠们喝道:“赶紧拆了!取闽铁枢三根!”

跛脚汉子应声抡斧劈开货箱:“乖乖!这铁枢怕有小儿臂粗!”

沈舟取墨斗在铁管弹线:“这里开斜榫接口,卯进去三寸半!”又取粗麻绳示众:“接缝缠七层油麻绳,要勒到麻绳起毛!”

林老舟师抡锤应喝:“得令!”火星迸溅间铁枢渐入榫位。

沈舟眯眼查验:“须密合如精工榫卯!”说着抬脚猛踹炮架,震得铁枢嗡嗡作响,“成了!这般根基,任它天雷劈也纹丝不动!”

林三娘绞着红头绳插话:“奴瞧这铁筒子总打滑......”

“三娘眼毒!”沈舟取渔网示范,“取鲨鱼筋来!这般十字绞花捆扎,要似裹脚般紧实!”十指翻飞间炮管与铁枢渐成一体。

麻脸水手嘀咕:“准头怎生计较?莫不是要听天由命?”

沈舟问道:“海鹘船桅高多少?”

“三丈左右吧。”旁边人回答道。

沈舟脑海快速计算:“三丈?那大概是 9米,牵星板观测高度约 1.5米。那么射程二百步对应仰角约 1.7度,一百步对应仰角约 3.4度。”

这些初中的相似三角形、正切原理知识,对他来说太简单了,闭眼睛都能算出来。

沈舟从怀中摸出铜盘形质的牵星板,语气沉稳:“瞧好了!”

他执铁锥在星板上刻痕道:“三百步刻海鸟纹,二百步刻鱼鳞纹,”他将星板卡进炮管凹槽,扳动铜钮校准方位,“待金狗船桅与刻痕齐平,便是轰他娘的好时辰!”

疤脸水手瞪圆牛眼,惊叹道:“神了!这劳什子比瓦子里的卦摊还准!”

沈舟摸着改造完成的火炮,脑中快速复盘:“更换铸铁炮管、鲨鱼筋十字固定、三层油麻密封、精确配比火药、榫卯结构炮架、星盘瞄准装置。

这些应急改造虽然简陋,应该能派上用场,现在只差设计可靠的引信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