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待到来年开春时

“天地会与官军相斗相杀至两败俱伤之时,便是我们上帝会崛起之日。”冯云山踌躇满志,满怀期待地询问彭刚道。

“平在山现在有多少兵?”

彭刚指了指操场和两间大草棚教室说道:“冯先生现在所看到的,即是我的全部兵力。”

冯云山循着彭刚所指的方向看去,粗略估算了一番人数,他皱着眉头再三向彭刚确认道:“就这些兵么?你得了丘家的支持,蒙冲那边也没少接济平在山,按理说你的粮秣银钱是十分充裕的,怎么会就只练了这么点兵马?”

操场上的一百号人,加上两间大草棚教室内的两百号人,拢共只有三百号人。

坐拥如此丰厚的资源只编练出这么点兵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远在广东信宜,几乎得不到蒙冲总部任何支援的凌十八上月来信告知冯云山他麾下已有千余能战之众。

两相比较,如果不是看在彭刚的兵纪律严明,能够做到令行禁止,是会众难得的悍卒,冯云山都怀疑彭刚是否有治军的能力。

“就这些,兵贵精而不贵多。”彭刚说道。

现阶段,彭刚更在意军队的质量而非数量。

三百人虽少,可这些学生彭刚都是当做军官来培养的,而非普通的士兵。

哪怕这些学生只有一半能够成材,日后想拉起一支几千上万人的队伍都不成问题。

再者,上帝会起事初期多在广西山区作战。

兵力再多,也无法在深山展开,反而徒增后勤压力。

在军事这方面的经验,彭刚倒是觉得上帝会没有天地会那帮老油条丰富。

连罗大纲和张钊都知道,只要身边有几十号精锐死忠,不难东山再起,重新拉起一支大几百上千号人的队伍。

“话虽如此,可三百人还是太少了,教主和秀清都很看好你。”冯云山背着手说道。

“我们经过商议,决定明年开春发布团营令聚集所有会众,届时将按照过往的功劳和发展的会众编立营伍授职。

你于上帝会有大功,资历也够老,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你的人太少,如果明年开春你还是只有这么点人,我也很难为你在会内争取一个高位。”

彭刚明白冯云山的心思,一个月前,萧朝贵已经拉毁家纾难韦昌辉进入核心决策,进一步巩固了萧朝贵上帝会第一人的地位。

现在上帝会核心决策的五人中,韦昌辉是萧朝贵的影子,杨秀清和萧朝贵走得很近。

冯云山和洪秀全在决策层内实际上处于相对弱势的不利位置。

冯云山无非是想为他谋个高位,甚至拉他进核心决策,以制衡萧朝贵。

老实说,彭刚是去年年初入会的。

论资历说老不老,说新不新。

冯云山说他资格老,显然是将他对标韦昌辉。

资历新老是相对的,和韦昌辉相比,彭刚的资历确实算得上老。

对于上帝会内的高位,彭刚兴趣不大,他更关心的是团营令的发布时间。

历史上,上帝会发布团营令整编武装力量的时间是1850年七八月,也即是明年的夏秋之交。

冯云山刚才明确地告诉他要在明年开春发布团营令,说明历史已经不再完全遵循原有的历史轨迹。

团营令发布时间提前,意味着上帝会要提前起事!

“明年开春,会不会太仓促了?”彭刚觉得冯云山有些太着急了。

“地方团练屡屡挑衅,阻止我们传教,教内群意汹涌,拖更久,恐怕连我都要挡不住了。

在紫荆山、鹏化山、平在山我们势大,官府讨不到便宜。

可在远离三山的象州、藤县、信宜、陆川、博白等地的信众势单力薄,官府团练催逼得又紧,我们韬光养晦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危险。都是上帝的子民,我们不能只顾自个儿,不顾其他地方会内兄弟的死活。

再说了,天地会近来屡屡告捷,攻圩掠县,教主和朝贵担心我们若迟迟不举起反清,天地会成事后,广西便没了咱们上帝会的容身之地。”冯云山忧心忡忡地说道。

冯云山等人并无后知一百七十多年的能力。

身在局中,以他的视角分析当下的局势,着眼于全局出发做出这样的判断,合乎情理。

可冯云山还是过于高估了天地会。

横行一时,聚散无常,起伏无定,来去如风才是天地会的常态。

天地会那帮乌合之众没有上帝会这么明确的目标与斗争纲领,更没有信仰支撑,来得快,散得也快,难成大气候。

“我自当尽力而为。”彭刚暗暗记下了明年开春这个日期。

上帝会要提前起事,那他的扩军速度和准备工作,也不得不提速了。

彭刚原本计划整训三期学员再扯旗造反,如果冯云山把团营令时间定在明年。

第三期学员恐怕无法如约完成整训。

天色已晚,冯云山不得不在红莲村留宿一晚后再前往贵县的那帮村给石达开送天条。

吃过晚饭,闲来无事的冯云山和他分享由他草创的“天历”。

冯云山的组织领导能力和宣讲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冯云山在天文历法方面的造诣,彭刚实在不敢恭维。

冯云山草创的“天历”槽点颇多。

“天历”简单粗暴地将每月分为30天或31天,全年12个月共366天,废除了农历复杂的闰月制度。

废除了传统节气,代之以“天兄升天节”“报爷节”之类的宗教节日。

春节、端午节、中秋等传统节日也被取消,

最为要命的是“天历”与自然规律脱节,农民无法像依据农历一样依据天历安排农事。

这样的历法完全没有推行成功的可能。

考虑到“天历”方面的问题没有“天条”那么敏感,彭刚还是向冯云山隐晦地指出,制定一份新的历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中国的农民最多,新历法应当考虑到节气,方便农民安排农时。

好在冯云山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心胸颇为宽广,听得进意见。

经彭刚这么一提醒,冯云山觉得有道理,又自顾自地琢磨他的历法去了。

罗大纲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已是六月中旬。

这一次罗大纲从广州、港岛、澳门帮彭刚带回来了十七支二手褐贝斯、八十七斤洋火药、二十九斤燧石、两百四十二斤高碳钢、两百七十七斤弹簧钢以及十二个指南针。

彭刚凑了五把自产的破虏燧发铳武装了两个新的燧发铳组。

“这把手铳特意给你买的。”交割完毕,罗大纲又掏出一对约莫23厘米长的短铳送给彭刚。

彭刚接过罗大纲送给他的短铳,这是一对口径在15毫米,由乌钢枪管和胡桃木枪托制成的燧发手铳,做工精良。

枪托内侧刻有依稀辨的刻字:Capt. T.J. Mowbray– 18th Foot– No. 07Coy。

翻译成汉语的大意为18步兵团第7连托马斯·J·莫布雷上尉用枪。

第18步兵团是鸦片战争时期英军主力,参加过广州、厦门、定海等地战斗。

战后第18步兵团长期驻守港岛。

英军上尉配枪流入黑市,说明英军军官已经看不上老掉牙的燧发手铳。

毕竟这会儿大英的好大儿老美都已经开始用柯尔特耍美式居合,英国佬的军官看不上燧发手铳也正常。

“买十七杆长的送一对短的?”彭刚把玩着燧发手铳揶揄道,“鬼佬啥时候这么良心了?”

虽说是已经落伍的武器,可这玩意儿关键时候是真能保命。

彭刚美滋滋地收下了这一对燧发手铳。

“想得到美,这一对手铳可比长的要贵。”罗大纲笑道,“你武艺不精,正巧看到有人卖,特意买来给你留着防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