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漫过膝盖时，叶林看清了那些手臂上的细节——每根手指的第二个关节处都有一圈淡金色的纹路。这是禁咒师传承仪式的标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同样的纹路正在皮下隐隐发光。
“很壮观是不是？“白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漂浮在黑水之上，长发像水草般散开，“三百年来所有禁咒师的遗骸，都沉在这渊底。“
叶林试着抬起腿，却发现黑水已经凝固成胶状。那些苍白的手臂趁机缠上他的腰腹，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渗入皮肤。最靠近他胸口的那只手上，无名指戴着一枚熟悉的青铜指环。
“师叔？“叶林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十年前失踪的师叔，指环内侧还刻着他当年恶作剧留下的划痕。
白芷缓缓降落到水面，脚尖点起的涟漪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叶林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藏书阁，师叔正偷偷往他手里塞一块麦芽糖。
“他们都很想你。“白芷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碎金色，眼角渗出黑色血丝，“特别是夜无涯大人。“
这个名字让渊底的水骤然沸腾。缠着叶林的手臂突然收紧，将他猛地拖向水下。在没顶前的最后一瞬，他看见白芷的嘴唇在动，口型分明是师父当年教他的保命咒诀。
黑水灌入耳鼻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叶林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青铜大殿中央，四壁刻满旋转的星图。地面是透明的，下方沉浮着无数水晶棺椁，每具棺中都躺着身穿黑袍的身影。
“这里是禁咒师的归宿。“
叶林猛地转身。白芷站在星图之下，皮肤正在龟裂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第二层皮肤。她的右手指甲变得细长锋利，正轻轻划过青铜壁上的刻痕。
“当年你师父发现真相后，差点毁了这里。“她敲了敲墙壁，整座大殿突然翻转，露出背面血红色的纹路，“可惜他到最后都没明白，我们不是在掠夺生命——“
地面突然裂开，一具水晶棺升起。棺盖透明的部分映出叶林惊愕的脸，而棺内躺着的赫然是另一个他自己。
“——是在拯救这个世界。“
白芷的指甲刺入自己胸口，挖出一团跳动的金光。叶林怀中的血色玉佩突然发烫，将他的衣袍烧出焦黑的洞。玉佩浮到半空，与那团金光融合成暗红色的结晶。
“每个禁咒师临终前，都会把毕生修为封进这里。“结晶旋转着，投射出无数记忆画面。叶林看见师父跪在祭坛前，七窍流血却还在强撑着结印。
画面突然切换。还是那个祭坛，但师父的对面站着年轻时的白芷——不，是长相酷似白芷的绿裙女子，她手中匕首正滴着金血。
“初代禁咒师夜无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白芷的声音忽远忽近，“我们所谓的禁咒，不过是修补世界裂缝的针线。“
叶林扑向水晶棺，却在触碰的瞬间被弹开。他的手掌开始透明化，能清晰看见骨骼间流动的幽蓝灵力。
“你师父想终止这个轮回，结果导致西境三郡的天地灵气失衡。“白芷的身体继续崩解，现在能直接看见她胸腔中跳动的金色灵核，“那场地震死了多少人？十二万？还是十五万？“
大殿突然剧烈震动。水晶棺中的“叶林“睁开眼睛，瞳孔是和白芷一样的碎金色。棺盖缓缓滑开时，叶林发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该交接了。“白芷——或者说那个占据白芷身体的存在——将暗红结晶按在自己心口，“新一任的守渊人。“
就在叶林的指尖即将碰到棺中人的刹那，一道翡翠色的光芒从水下破出，精准击中白芷的后颈。她发出非人的尖啸，皮肤下的青灰色物质如沸水般翻滚。
“叶林！“
真正的白芷的声音从水面传来，虚弱但清晰。叶林低头，发现缠着自己的那些手臂正在融化。黑水退去后露出渊底的真实样貌——那是一片由无数禁咒师遗骸铺就的祭坛，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插着血色晶片。
“灵核...记忆...“白芷的声音断断续续，“师父不是叛徒...他在...在...“
整座青铜大殿开始崩塌。叶林看见棺中的另一个自己坐起身，对他伸出透明的手掌。在两只手相触的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夜无涯跪在天地裂缝前修补世界的画面；
历代禁咒师自愿赴死的场景；
师父发现暗渊在篡改记忆晶片时的震怒；
以及——白芷真正的身份。
“原来如此。“叶林握紧那只透明的手，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发生质变，“所谓噬灵玉，是用来过滤记忆的筛子。“
棺中人露出微笑，开始与叶林融合。在完全合二为一前的最后一刻，叶林听见白芷撕心裂肺的喊声：
“别信那些记忆！夜无涯已经——“
整个世界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