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设局暗套司马懿

洛阳城内,这几日的气氛格外压抑。

一种无形却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朝堂上空,源头便是那则关于清河太守司马孚与当朝郭皇后的荒唐谣言。

这谣言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尽管影响并没有太大,却让人总感觉有点恶心,甚至喘息不得。

经过几天,朝中公卿已经汇聚了最流行的谣言,现在最流行的谣言说:

司马孚当年在曹植手下,后来为了贪图富贵,从铜鞮一富户的家中选取一个妖媚的伎女冒充世家豪族之后送给曹丕,这才从曹植府进入东宫,并还能得到曹丕的信任。

证据是什么呢?

证据就是大家都知道郭皇后原本是一个铜鞮侯家的女仆,而司马孚之前去铜鞮山治水,久居河内郡的司马家跟那边所有人关系都很好,认识一个铜鞮富户完全不在话下。

本来这两种风马牛完全不沾边的东西就没什么粘在一起的可能,但问题是最近太学确实一个劲的再讲司马孚在铜鞮山治水的故事。

人家夸你治水有方都不行吗?这是你自己在奏章上巴拉巴拉自己写的啊。

这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饶你智计百出,饶你品行、家世过人,这种有鼻子有眼的谣言还是让人感觉窒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都说流言止于智者。

寻常的流言蜚语,朝臣们为了表忠心,或是为了讨好司马懿,早就争先恐后地出来辟谣了。

可这次不同,事情牵扯到了中宫皇后,而且是这等难以启齿的桃色秘闻。

曹操曹丕父子自己就是桃色新闻大户。

不久之前卞太后听说曹丕总是晕过去,于是去探病,因此看到了曹丕后宫居然有好几个自己面熟的女人,赫然是之前曹操的侍妾。

卞太后一问,听说曹操刚死众人祭拜时这几个女人就被曹丕叫去服侍,气的暴躁老太卞太后破口大骂,引得津津乐道。

而郭皇后的来历也一直挺古怪,只有少数几个上官知道是咋回事。

大多数朝臣只知道她曾经是铜鞮某个富户家里的家奴,之前在东宫地位很低,连个夫人的名份都没混到,却在曹魏代汉当年迅速提拔为夫人、贵嫔,并飞速斗倒甄氏成为大魏的真·皇后母仪天下。

这本来就是很让人八卦的事情。

加上卞太后骂人事件,不少人都猜测郭后之前其实也是曹操的侍妾,两个人早早就开始私通,因此郭后在东宫岁月不声不响,之后却飞速登天。

如今要为她辩白,该从何说起?

说她冰清玉洁?呃,那就是骂人了。

说司马孚品行高洁?这自然是事实,可谣言偏偏将两人牵扯到一起,这辩白起来有点欲盖弥彰。

当年郭皇后的亲弟弟因为盗布被鲍勋不顾阻挠砍死,鲍勋肯定是知情人,然后鲍勋的下场大家也看到了。

现在谁敢计较?

谁敢探查?

万一真查出什么问题来,最后真相大白大家发现一点比司马孚更危险的事情,那大家的命还要不要了。

于是,最诡异的场景出现了:满朝文武,在明知道这谣言的情况下都装作不知。

事情传到曹丕的耳朵里,都已经是十几天后,黄初七年三月中的事情了。

“混账!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

寝殿内传来曹丕压抑不住的怒吼。

病重的他如同困兽一般在殿内来回踱步,苍白的素衣下摆随着他急促的步伐而翻飞,内侍们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曹丕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骂谁?

怪谁?

那些传播谣言的市井小民?

抓不过来,也毫无意义。

怪那些沉默不语的朝臣?

他们又能说什么?

怪郭氏?

她此刻恐怕比自己还要惶恐不安。

怪司马孚?

这可从哪怪起?

曹丕现在像一只不断膨胀的气球,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

他知道郭氏的过去,所以之前栈潜等人上疏骂贱人的时候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就是想把事情拖过去。

可这次还怎么拖?

这谣言已经这般离谱,矛头直指司马孚,可细看之下又多少有点巧妙的路线,造谣的人甚至小心地注意到了多年前司马孚的奏章,还跟铜鞮侯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起手就是专门给小民看以败坏曹丕名声的。

这让曹丕顿时意识到,这还是有人要来对付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好像最近一直谣言四起,郭公显下狱,黄德和下狱,之后孟子度也差点被冤枉谋反,还有人在构陷叔达。

好啊,一下比一下厉害了。

这些人……这些人……

曹丕心乱如麻,心中万分孤独。

他把卞太后气走了,就算不走,卞太后也不会为这种事出头。

宗室人人自危,谁敢在这种时候主持大局?

与此同时,司马府邸的书房内,气氛同样凝重。

司马懿端坐于书案之后,面沉如水。

他之前又去看望了一下已经不能起身的老友夏侯尚,在夏侯尚家,夏侯玄给司马懿讲述了一下最近的调查结果。

司马懿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一整天没有出门,好像对手中的一枚碧玉玉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整天一直在细细把玩。

乐详?

铜鞮山?

这谣言的源头居然是太学里乐详讲述的一个劝人向上的故事?

夏侯玄信了,还挺自傲自己手下这么快就破了一桩大案。

事实证明这完全就是一个误会,恶心人一点,但不需要深究,可经历过重重阴谋算计的司马懿当然不肯相信

司马懿的指尖微微用力,那枚玉佩在他指间留下浅浅的印痕。

他了解乐详,那是个真正的道德高尚士,让他去编造这种恶毒的谣言绝无可能。

可偏偏,这谣言的源头,就这么“合情合理”地落在了乐详的头上。

因为他讲了司马孚的功绩,提到了“铜鞮山”,于是,谣言便“顺理成章”地产生了。

司马懿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一向以智谋深沉、算无遗策著称,可这一次,事情牵扯到自己的亲弟弟,又涉及中宫皇后,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和愤怒。

他能去找乐详对质吗?

不能。

乐详是出于好意宣扬司马孚的政绩,何错之有?

去斥责他,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卑弱,被人抓住把柄。

可若是不管,任由这谣言流传下去,损害的不仅是司马孚的清誉,更是整个司马家族的声望,甚至可能影响到他在朝中的地位。

更何况,此事还牵动着皇帝的怒火和皇后的安危,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一时间,饶是司马懿智计百出,也感到一阵无力。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明明知道有问题,却又找不到明确的敌人和有效的反击手段的感觉,让他十分恼火。

叔达啊,是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司马懿苦苦凝思,日已西斜,门口终于传来了夫人张春华的声音。

“仲达,有客来访。”

司马懿看了一下外面的暮色,微微皱眉。

洛阳有宵禁,谁特么会在这种时候正式登门拜见?

“不见。”司马懿言简意赅地道。

张春华犹豫片刻,长叹道:

“仲达,还是见见吧。

来的是……曹子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