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前蜀阿斗 二
却说李存勖赦免旧梁群臣,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很是不满。李嗣源上奏一本请斩梁军主帅段凝。虽然段凝献了驸马赵岩的人头,但段凝掘开黄河残害百姓,罪大恶极。李存勖便斩了段凝。
从此后梁降臣个个畏惧李嗣源,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张全义。早年他跟随朱温参加黄巢起义,功劳资格位居百官之首。
这日,李存勖刚刚退朝,张全义疾步走来伏地高呼万岁。庄宗问道:“张爱卿有何急事?”
张全义道:“臣启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存勖言道:“爱卿但讲无妨,朕恕你无罪。”
张全义道:“臣观万岁久居开封已有月余,陛下莫非要定都于此?”
庄宗问道:“以爱卿之见,这开封之地不可立都吗?”
张全义道“朱梁立都开封,今帝胄之气已尽,万岁定都开封并非祥兆。”
庄宗问道:“爱卿之见,何处可为帝都?”
“洛阳乃帝都也。”张全义道:“人言崤函有帝室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居天下之中,乃九州腹地,山川险固,民风淳朴,可驭四方,陛下何不定都洛阳?”
庄宗一听频频点头,张全义劝道:“自上古大禹王立帝室之邦,已有十朝定都洛阳。今陛下顺承天命荣登大保,岂可再延用朱梁宫室。”
庄宗道:“听爱卿之言,朕确想迁都洛阳,重兴前唐盛世。奈何中原久经战乱,怎可再劳民伤财?”
张全义笑道:“陛下岂不知那洛阳乃是朱梁王朝龙脉所在,陛下当初相隔黄河之日,朱友贞准备在洛阳行郊祀之礼,祈求上苍护佑。奈何礼祀未行,却留下金银无数,宝器满仓,陛下若是不取,只得终年沉积地下。”
“哦!”庄宗问道:“竟有此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张爱卿明日早朝可奏上一本,迁都若成,爱卿方为头功。”
“为臣遵旨!”张全义满怀欣喜告退回府。
次日早朝,张全义递奏本章,把迁都之利一一道出。不料李嗣源谏道:“陛下,臣以为此时不宜迁都。西蜀王建称帝罪同朱温,今蜀主王衍又失德于民,正值西征良机。臣以为西征两川为重,划地迁都为轻,请陛下三思。”李存勖明白李嗣源向来蔑视后梁旧臣,所以只得敷衍一番,择日再议迁都之事。
却说景进是李存勖喜爱的男艺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长相俊美才艺过人,庄宗视如心腹一般。张全义苦思不得升迁之计,便想通过景进探摸朝中虚实。
这日张全义邀景进到府上叙话,景进欣然而来。张全义命人奉茶,二人边饮边谈,这时一个奴仆端上托盘,上盖红绸。张全义将红绸掀开,一盘金元宝呈现眼前,景进两眼发直。张全义媚笑着说:“这是下官孝敬景先生买茶叶的一点小钱,还望先生笑纳。”
景进兴奋地说:“张大人如此客气,小人鞍前马后定当效力。”
张全义道:“李嗣源对我前梁旧臣刻薄刁难,下官只恐被他参劾治罪。”
景进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嗣源虽有上将之才,却不懂为官之道,平日刚而不屈。如此一个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功高震主之人若不早除,后患无穷。”
张全义是官场老手,装作焦虑问道:“下官乃归降之臣,先生亦无官品,你我之力焉能撼动李嗣源?”
景进咧嘴笑道:“我教大人一计,定能管用。”
“愿闻其详。”张全义道。
景进道:“朝中群臣,冯道虽有济世之才,不过是个酸腐书生;豆卢革虽居相位,万岁不过借其名望;朝中掌实政者乃是郭崇韬。”
景进押了一口茶水又道:“郭崇韬平日看似廉洁,内有贪婪之心,只恐别人夺他的权柄,断他的财路。郭崇韬所顾忌者正是李嗣源。”
张全义问:“郭丞相因何顾忌李嗣源?”
景进道:“先皇李克用曾令郭崇韬勘查蜀道,郭崇韬自以为熟悉蜀道。而李嗣源保举李从珂为讨蜀先锋,暗中扶植党羽赚取兵权。郭崇韬与李嗣源争夺讨蜀兵权,所以大人还需同郭丞相商议大事。”
张全义道:“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郭丞相那边下官自会打点,只是万岁面前还望先生美言几句。”
景进奸笑道:“只要大人们将本奏递上,下人定能让水到渠成。”言罢二人哈哈大笑,景进揣着满盘黄金回宫。
张全义当晚便到郭崇韬府上拜访,郭崇韬忙于客厅相见。张全义道:“丞相大人,下官前日在朝上奏请万岁迁都,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郭崇韬道:“上柱国李嗣源已作见解,我又何需多言?”
张全义见郭崇韬语气中似有不服,便顺着毛摸:“上柱国句句皆言讨蜀之事,下官以为上柱国非是适宜人选。”
“哦!”郭崇韬问:“张大人以为何人当挂帅西征?”
张全义道:“下官听说当年先皇曾命相爷为使前往西蜀,且沿途勘察地势,丞相您轻车熟路乃帅才人选。”
郭崇韬赞道:“张大人有此高见,本相十分钦佩。”
张全义面带难色说道:“下官提议迁都,确是为我大唐万代兴盛着想。上柱国着意阻挠,不知什么意思?”
“哼!”郭崇韬冷笑道:“李嗣源在朝中如同王莽、董卓,如今你我同朝为官,当齐心为国除奸以正朝纲。”
“郭丞相真乃伊尹再世,周公复生,张全义愿与大人共举大义。”
郭崇韬道:“张大人言重了,你我之力岂能弹劾得了李嗣源。我刚听说镇州守将李建及病故。我等何不联名请奏万岁,让李嗣源封疆一隅镇守边陲。朝中大小事情不就由你我定夺了。”
张全义笑道:“丞相高见,不知众人如何联名?”
郭崇韬道:“我与豆卢革同居相位,交往甚厚自然联名;张大人若能与袁象先等梁朝旧臣联名保举李嗣源,万岁定可应允。”
不过两日,郭崇韬、豆卢革、张全义、袁象先等二十余位朝中重臣联名上奏李存勖,请调李嗣源镇守镇州。李存勖正在揽阅奏章,伶人景进细声说道:“陛下,赏曲时辰到了,不知何事困扰陛下?”
庄宗道:“这两天朝中大臣保举上柱国李嗣源镇守镇州,朕不知道准奏还是不准奏。”
景进道:“陛下,群臣保奏李嗣源出任镇州,乃是畏惧李嗣源专权朝政。李嗣源阻拦陛下迁都,帝室难归正位;陛下若是不把李嗣源调出,只怕群臣以后只拜上柱国,不拜当朝君,请陛下慎重。”
庄宗道:“爱卿之言有理,汝即代朕草拟诏书,朕要杀杀李嗣源的威风。”
次日早朝,唐主召集群臣会议伐蜀。宣徽使李绍宏保荐李嗣源为帅。崇韬奋然道:“契丹方炽,李总管【即嗣源】不可调开。”
唐主乃问崇韬道:“公意果属何人?”
崇韬道:“魏王地当储嗣,未立殊功,请授为统帅,俾成威望。”
唐主道:“继岌年幼,何能独往?当更求副帅。”
崇韬尚未及答,唐主复道:“朕意属卿,烦卿一行。”
崇韬求之不得,便拜称遵谕。乃命魏王继岌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崇韬充西川四面行营招讨使,悉付军事。命太监李从袭为监军,史建瑭为先锋,工部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并随魏王出征,参预军机。免去李嗣源太尉之职,改任镇州节度使,加封定唐公;恩准张全义所奏迁都之事。
李嗣源退朝之后越想越气,便将长子李从荣,养子李从珂、女婿石敬瑭,太尉府参军安重诲四人招来。李嗣源道:“今日早朝万岁降旨,加封定唐公,命我出任镇州节度使,又命郭崇韬为讨蜀元帅,并将择日迁都。万岁处处难为于我,恐有大祸将至。”
长子李从荣道:“孩儿之见,定是万岁身边那些伶人加害父亲。”
安重诲却道:“末将要恭喜定唐公了。”
李从荣问道:“参军何出此言?”
安重诲道:“主公此番确是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不知其中乃是金蝉脱壳。”
“哦?”李嗣源问:“愿闻其详,重诲可明言。”
安重诲道:“主公自追随太祖武皇帝,身经百战,有开国之功。古人云:‘处巅者危,势丰者亏。’主公如今功高震主,即使万岁不疑,也有群臣妒嫉。此番出任镇州虽不理朝政,又有重兵在握,能加封‘定唐公’之爵仍不失显贵。至于遣郭崇韬讨蜀,迁都洛阳,成败自有天定,不必强求。”
“重诲之言令我心中烟消云散,传令府上即刻打点,两日后全家迁入镇州。”李嗣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