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狐骨谜踪

我将狐嫁衣的残片置于酒精灯上,火焰舔舐间,残片蜷缩、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奇异的是,那灰烬升腾的烟迹竟在空中凝成箭头,直指江城妇产医院的方向。与此同时,从阴兵腰牌背面刮下的黑垢,此刻在罗盘中央剧烈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青铜指针被腐蚀得“嘶嘶”作响,却依旧顽强地指向东南方——那是母亲难产去世的医院,如今已废弃长达二十年之久,仿若一座被岁月尘封的死亡堡垒。

阿蛮的纸手毫无征兆地痉挛起来,断臂处的青铜薄片与罗盘产生强烈共鸣,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淡绿色的光痕。这些光痕相互交织、重叠,逐渐组成一幅残缺不全的地图。地图上,所有线条最终交汇于医院地下室的位置,那里,一个血红色的「囍」字格外醒目,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是寻骨......”阿蛮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隔着毛玻璃传来,模糊而缥缈,“是......招魂。”这简短的话语,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头,让我对即将面临的未知,涌起更多的恐惧与不安。

我来到医院,铁栅栏上的锁链早已被岁月侵蚀,锈成粉末,轻轻一碰,便簌簌掉落,扬起一阵细微的灰尘。

踏入走廊,墙壁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那些痕迹从腰部高度开始,一路延伸,到离地三尺处戛然而止,仿佛曾有鲜活的生命被残忍地拖着脚踝,一路拖进黑暗深处,只留下这绝望挣扎的痕迹。

我的阴阳左眼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尖锐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紧接着,视野里浮现出无数重叠的虚影:穿白大褂的医生神色慌张,抱着血淋淋的胎盘匆忙奔跑;护士们面色凝重,用注射器抽取产妇指尖血;父亲则在午夜时分,独自推着轮椅,缓缓进入电梯,那背影孤独而又神秘,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地下室的铁门紧闭,被九把铜锁牢牢封住,每把锁上都挂着褪色的红布条。布条上的字迹被血迹晕染,模糊不清,但最下方那根红布条上,还残留着几个清晰的笔画——「林晚秋镇」。看到这几个字,我的心猛地一沉,母亲的名字在此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拿起断魂剪,刚碰到第一把锁,整扇门便发出一声凄厉的金属摩擦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宛如婴儿绝望的啼哭,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用手电筒照亮地下室。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我后颈的狐毛瞬间全部炸起。只见地下室里,三十七个玻璃罐沿墙整齐排列,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胎盘,而胎盘的脐带另一端,连接着森白的狐骨。那些狐骨表面布满细密的牙印,像是被某种凶猛的生物反复啃噬过,透着无尽的诡异与恐怖。

在地下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座祭坛,祭坛上是最大的玻璃棺。棺中躺着的女子,身着八十年代的病号服,腹部高高隆起,如同即将临盆的孕妇——竟然是母亲!她的尸体并未腐烂,只是皮肤呈现出纸扎人般的惨白,毫无血色,十指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的狐爪,模样可怖至极。

我颤抖着凑近棺盖,上面刻着生辰八字,然而,那并不是母亲的,而是我的。我呆立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许久,才颤抖着伸手摸着左肋下凸起的狐形血管,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我才是那根被偷的狐骨。”这一惊人的发现,让我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我强忍着内心的震惊与悲痛,在祭坛下方挖出一个铁盒,铁盒里藏着泛黄的产房记录。上面记载着:「1985年 7月 15日,林晚秋产下死胎。家属要求保留胎盘,签署保密协议。」「7月 16日凌晨,胎盘异动,值班护士赵某精神失常。用青铜钉镇于地下室。」「7月 17日,死胎复活。移交特殊部门前,其父陆某带走左腿骨。」

最后,铁盒里还夹着一张烧焦的照片:年轻的父亲跪在七星灯阵中央,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缝隙里露出的,不是婴儿的手臂,而是一截青灰色的狐狸前爪。

看到这照片的瞬间,阿蛮突然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她残缺的纸臂疯狂生长,化作锁链缠住我的手腕,试图阻止我触碰母亲的尸体。

“不能碰......”纸人少女的声音陡然一变,竟成了苍老的男声,“你娘肚子里......养着狐魇!”我心中一惊,这分明是祖父的腔调,可为何会从阿蛮口中传出?无数谜团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愈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就在这时,母亲的病号服突然蠕动起来,布料下有东西在缓缓游走,顶出一个个诡异的凸起形状。当那东西移动到咽喉位置时,母亲的尸体嘴突然张开,“噗”地吐出一枚青铜钥匙。那钥匙和纸扎店地下找到的形制完全相同,只是匙齿多了三道凹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钥匙落地的瞬间,如同触发了某种可怕的机关,整间地下室的玻璃罐同时炸裂,“哗啦”声响成一片。那些狐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纷纷跳向母亲的尸体,在她腹部迅速拼成完整的狐狸骨架。

胎盘则化作血雾,弥漫在空气中,渐渐凝成三十七个穿红肚兜的婴灵。这些婴灵手腕上都系着写有我八字的红绳,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怨恨。

最可怕的是,墙上突然浮现出新的血字:「陆远山于 1985年七月半,亲手将狐祖尾骨缝入妻子子宫」。我看着这熟悉的笔迹,心中一阵绞痛,这竟然是父亲的笔迹,父亲为何要做出如此可怕的事?真相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我的肋骨处血管突然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皮肤下传来清晰的啃咬感,仿佛有一只小兽在皮下游走、撕咬。那只由我血肉喂养的狐形,此刻愈发活跃,它每移动一寸,就有新的记忆如潮水般强行灌入我的脑海:父亲手持青铜刀,面色阴沉地割开母亲脚踝放血;九流匠人围着产床,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狐嫁咒》;祖父神情凝重,将断魂剪钉在产房门槛......

阿蛮的纸身开始崩解,碎片簌簌掉落,但她仍拼命用残臂在空中勾画傩面图案,试图阻止这一切。“封......封住回忆!狐毒会......”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焦急与绝望。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最后的画面是父亲抱着我(或者说那个半人半狐的怪物)走向祭坛,而祭坛上方悬浮着半截焦黑的狐狸尾巴——正是阴契里提到的「狐祖遗骨」。

我再也忍受不住,弯腰呕吐起来,吐出的却不是胃液,而是带着绒毛的黑血,那黑血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仿佛带着无尽的诅咒。

我们逃出医院时,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寒意。阿蛮已变得只剩巴掌大的纸片,蜷缩在我口袋里瑟瑟发抖。我的左手完全纸化了,指关节活动时,会发出竹篾摩擦的“咔咔”声响。但最糟糕的是胸口的变化——原本只是血管凸起的狐形,现在竟能清晰摸到骨骼轮廓,仿佛有一只狐狸正在我体内逐渐成型。

青铜钥匙在阳光下显出真容:匙柄刻着「阴墟」二字,凹槽里填着干涸的脐带血,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当它与罗盘接触时,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江城水库——三十年前戏班大火前,祖父曾在那里主持过祭河仪式,那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九婆婆的传信纸鹤找到我时,已经腐烂得只剩骨架,它叼着的黄符上写着:「狐骨现世,三星堆神树灰可暂镇。但欲斩因果......」然而,后半截却被狐爪撕得粉碎,这残缺的信息,如同迷雾,让我越发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