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的蛛网在夜风中簌簌抖动，阿沅的声音混着穿堂风钻进苏灵耳中，像根细针戳着她的神经。
她蹲在墙角，指尖刚触到那半截红漆木箱，符纸便“滋啦“冒出青烟，褪色的红绳突然绷直，“啪“地断裂成两截，惊得沈秋娘踉跄后退半步，扶着门框的手直抖。
“这符...是我阿公当年画的。“沈秋娘喉间发紧，枯瘦的手指抚过箱盖上斑驳的红漆，“三十年前我要出阁那天，他说这箱子里的东西见不得光，让我用符镇着。
我嫁进沈家后，就再没动过。“
陈墨的短刃挑开铜锁时，整个屋子的烛火突然矮了三寸，昏黄光晕里浮起细碎的灰尘。
苏灵刚掀开箱盖，一股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涌出来——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卷泛黄的信笺，最上面压着张画满朱砂纹路的黄纸符咒，符咒下还缠着缕干枯的长发，黑中透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往生幡的底样。“沈秋娘凑过来，指甲掐进掌心，“我阿公是镇里扎纸人、画幡的手艺人。
这箱子...原是要给我做陪嫁的，后来他突然大病一场，说这些东西沾了脏气，让我永远别打开。“
陆九章探过头，指尖悬在符咒上方半寸，不敢触碰：“这纹路不是普通的镇灵符。“他从怀里摸出本翻得卷边的《阴阳杂记》，快速翻到某一页，“看这勾连的火纹，是古林那边传出来的'引魂咒'。
我上个月在老书摊淘到本旧账册，说百年前有外乡道士在古林设过血祭，用的就是这种符咒。“
苏灵后颈的蝶印又开始灼痛，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滚动。
她闭眼深呼吸，舌尖抵住上颚——这是她使用“通灵之语“的诀窍。
等再睁眼时，视野里多了层淡蓝的光晕，箱中那缕红发正泛着幽绿的光，像条活物般轻轻颤动。
“是谁困住了你？“她轻声问，声音像浸在凉水里的丝线，“你在等什么？“
空气突然冷了十度，烛火“噗“地熄灭。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箱中浮起个半透明的影子——是个穿蓝布衫的少女，左腕系着褪色的银铃铛，正是沈秋娘年轻时的模样。
“阿瑶姐？“苏灵惊得后退半步，撞在陈墨身上。
陈墨反手扶住她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裙角传来。
“不是她。“影子开口时，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我是阿桃，沈阿公的学徒。“
陆九章猛地翻书：“沈阿公？沈秋娘的阿公？“
“三十年前，有个穿玄色斗篷的外乡人找到阿公。“阿桃的影子飘到沈秋娘面前，“他说古林的怨气要冲出来，得用活人头发做引，镇住往生幡里的魂。
阿公不肯，他就说...说秋娘的八字能镇住邪祟。“
沈秋娘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布围裙上：“我那时...我那时要嫁去邻镇，阿公说要给我扎个金童玉女的陪嫁幡。
他在幡里塞了团头发，说能保我平安...我、我没问是谁的头发。“
“是我的。“阿桃的影子突然扭曲，腕上银铃“叮当“乱响，“他说要取我三缕头发镇幡，我信了。
可那外乡人根本不是道士，他在幡里下了咒！
我替阿公去镇外送幡那天，古林的雾突然漫过来，我跌进坑里，听见头顶有人填土的声音...他们说，活人的头发沾了生气，比死人的好用。“
苏灵倒抽口冷气——前一章疯妇说的“活埋取头发“，竟在这里得了印证。
她瞥见陈墨攥紧短刃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又听见赵铁在门口重重跺脚：“他娘的！
我前儿去问老人们，都说三十年前确实有个外乡人在镇里晃悠，后来突然没了影。
还有人说，那阵子古林的哭声特别惨！“
“那外乡人后来去哪了？“陈墨问，声音像浸了冰碴。
阿桃的影子突然变得稀薄，银铃声音发颤：“他脖子上...有个鹰形的胎记。
我临死前看见他从雾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串头发...和现在缠着秋娘的那缕，一模一样。“
苏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沈秋娘鬓角不知何时垂落缕红发，正随着她的抽噎轻轻晃动。
“那是咒引。“陆九章倒吸口凉气，“用活人的头发做引，能把怨气慢慢引到宿主身上。
难怪秋娘最近总梦见有人掐她脖子，那是被镇在幡里的魂在挣扎！“
沈秋娘颤抖着摸向鬓角那缕红发，指尖刚碰到发梢，整个人突然僵住。
她望着自己发抖的手，突然“哇“地哭出声：“阿公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是阿桃在怪我'，我还当他说胡话...原来是我害了阿桃！“
“不怪你。“苏灵握住她的手，后颈的蝶印仍在灼痛，“是那个外乡人用了你阿公的善意。
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就能破这个咒。“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阿沅的声音像被人掐着喉咙，从房梁上跌下来：“快走！
黑影来了！
它顺着咒引找过来了！“
苏灵猛地转头，看见窗纸上映着个扭曲的影子——比常人高半头，脖颈处有块凸起的印记，像只展开翅膀的鹰。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整个屋子陷入黑暗，只有箱中那缕红发还泛着幽绿的光，照见沈秋娘惊恐的脸。
“护好秋娘！“陈墨拽出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他连夜配的避邪散，“陆九章，用符咒封窗！
赵铁，去拿火把！“
苏灵后颈的蝶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黑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阿沅的尖叫：“它要进来了！
它要把知道秘密的人都灭口——“
“砰！“
窗纸突然被撞出个大洞，冷风裹着腐叶灌进来。
苏灵看见黑影的指尖已经探进窗内，指甲黑得发亮，像淬了毒的刀。
她握紧从箱子里摸出的符咒，对着黑影大喊：“通灵之语，破！“
符咒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缩回窗外。
但苏灵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月光重新照亮屋子时，她看见黑影的轮廓正在院外的老槐树上攀爬，脖颈处的鹰形胎记在夜色里泛着青灰。
“它...它在等什么？“陆九章攥着发抖的符咒，额角全是冷汗。
“等血月。“阿沅的声音虚弱得几乎要消散，“三日后是十五，古林的怨气最盛。
它要在那天，把所有咒引收回去...包括秋娘，包括你们。“
沈秋娘死死攥住苏灵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陈墨的手按在苏灵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像团不肯熄灭的火。
苏灵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黑影，后颈的灼痛却没有消退——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三日后的血月，古林的诅咒，还有那个带着鹰形胎记的外乡人...所有的线索都像乱麻般缠在一起。
而她后颈的蝶印，正在提醒她：自己，也是这团乱麻里，最关键的那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