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冷心冷肺

苏烬欢闻言眉眼弯成月牙，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走，给王爷报喜去。”

穿过九曲回廊时，苏烬欢望着新搭的狗窝抿唇轻笑。

前日她特意让匠人将狗窝边牌子上的字凿去，此刻那灰麻色狼狗正冲她欢快摇尾。

书房内，晏无岐正与侍卫黎岳清点字画。檀木案上摊着幅《寒江独钓图》，忽闻门外传来娇声：

“王爷——”

玄衣男子执画的手一颤，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

黎岳眼见主子眉心骤然聚起沟壑，默默退至屏风后。

“您在里面吧，妾身进来了哈～”

朱门吱呀轻启，苏烬欢提着鹅黄裙裾跨过门槛。

她今日特意梳了惊鹄髻，鬓边珍珠步摇随步履轻晃，衬得脖颈愈发纤白。

晏无岐背身而立，广袖下的指节捏得发白。

方才那声黏腻呼唤犹在耳畔，令他想起幼时误触的蛛网——湿冷，缠人，甩脱不得。

“王爷——”

苏烬欢话还没说完，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寒光。

镶着红宝石的剑柄在烛火下晃得人眼花，三尺青锋正抵在她喉间，剑尖映出她骤然放大的瞳孔。

“咚”地一声，她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王、王爷有话好说……”

晏无岐手中长剑纹丝不动，剑刃贴着少女雪白的颈子压出一道红痕。

他今日穿着墨色暗纹锦袍，腰间玉带勒出劲瘦腰身，此刻俯视的目光比剑锋还要冷：“门口‘擅入者死’的牌子，王妃是当摆设？”

“我当真没瞧见！”苏烬欢仰着脖子往后缩，发间金镶玉鸾钗撞在剑身上叮当作响。她余光瞥见跪在屏风旁的如霜，急忙道：“不信，您问如霜！”

沈如霜额头贴着地面，声音闷闷的：“奴婢作证，书房外梧桐树上确实挂着块木牌，只是……”她突然抬头，目光直直撞上晏无岐：“那字迹被虫蛀得斑驳，任谁看了都当是块废木板。”

剑尖突然往前送了一寸。

苏烬欢只觉得喉间刺痛，慌忙伸手去捂，却摸到满手温热。

她盯着指间猩红，眼泪啪嗒掉在剑身上：“王爷要杀要剐也该容我分说！我今日来是有好消息分享给王爷的……”她抽噎着从袖中掏出沓信纸，“是听说蓟州要闹雪灾，特地将嫁妆换了三万石粮草运往蓟州。”

晏无岐瞳孔骤然紧缩。

他昨日才接到密报，说蓟州今冬恐有百年难遇的暴雪。这消息连内阁都未呈报，眼前这个素来只知斗鸡走马的尚书府千金，如何得知？

“王妃倒是神通广大。”他忽然收剑入鞘，玄铁摩擦声惊得烛火摇曳。

染血的剑穗拂过苏烬欢泪痕斑驳的脸，“连本王埋在蓟州的暗桩，都比不上王妃消息灵通？”

苏烬欢浑身发抖，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气的。

她悄悄掐了把大腿，硬是又挤出两行泪：“我舅舅在蓟州当知府，上月来信说见着山鼠衔草迁窝，老农都说是大雪征兆。”说着突然扑过去抱住晏无岐的腿，“王爷不信可以查！那些粮车此刻就在城西驿站！”

晏无岐垂眸看着锦袍上蹭开的胭脂，突然用剑鞘挑起少女下巴。

她今日穿着鹅黄撒花裙，哭得鼻尖通红，倒真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王妃可知欺瞒本王的下场？”他指尖抚过剑鞘上狰狞的睚眦纹，“上回给本王下药时用的迷香，可还留着？”

苏烬欢瞳孔骤缩。

那日她穿书醒来，原主正往晏无岐茶盏里撒了药粉。若不是系统及时提醒，她差点就被这活阎王掐死在床榻上。

“王爷明鉴！”她突然大喊，“当日要不是我挺身而出，王爷您的头怕是要疼死了！”

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保命符。

果然，晏无岐神色微变。

那夜若不是这丫头扑上来治好了他突然发作的怪症，此刻他坟头草都该发芽了。

檀香缭绕的书房里，沈如霜捧着青瓷茶盏适时开口：“王妃连嫁妆箱底的东珠都典当了，蓟州粮仓现下堆着三万石新粮呢。”

她特意将茶盏搁在晏无岐手边，盏底与黄花梨案几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晏无岐闻言一怔。

【叮——反派好感值+1%！】识海里突然炸开欢快的铜铃声。

苏烬欢垂首掩住唇角笑意，广袖下的纤指悄悄掐着掌心。

前世那些话本子果真没白看，疯批反派也不过如此嘛，还是吃这一套的。

“从前是妾身不懂事。”她抬起水润杏眸，鬓边珍珠步摇随摇头的动作轻晃，“如今只盼能略尽绵力，解王爷烦忧。”

如霜望着主子单薄的肩颈，喉头泛起酸涩。

侯府娇养的小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偏生遇上这么个冷心冷肺的阎罗王。

屏风后的黎岳握紧佩刀刀柄。

香炉腾起的青烟里，他看见王妃素白指尖还沾着墨渍——那分明是彻夜誊写赈灾策落下的痕迹。

可怜的王妃啊，怎么就单恋上了冰山王爷呢！

晏无岐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常年习武的耳力将两道叹息听得真切，连带着黎岳佩刀穗子晃动的声响都格外刺耳。

他望着案头将干未干的墨迹，想起三日前这女人趴在软垫上哼哼唧唧的模样，竟有些拿不准眼前这双澄澈眼眸里究竟藏着什么。

“王妃所求为何？”

苏烬欢闻言眼眸骤亮，软烟罗裙裾扫过青砖。

晏无岐嗅到熟悉的苏合香，看见她瓷白面庞上细小的绒毛在斜阳里泛着金光。

“妾身……”她睫羽轻颤如蝶翼，贝齿轻咬下唇又松开，“但求王爷今日能多喜欢我半分。”

伍六七在识海里疯狂旋转，机械音都染上颤意：【+1！+1！又+1！】

光球忽明忽暗如同风中之烛，【我就知道宿主你果然有办法的！】

“好感值-1%，当前总计-81%。”

系统的欢呼戛然而止。

苏烬欢嘴角弧度僵住，恍惚听见自己精心搭建的戏台子轰然倒塌的声响。

【这不可能！】伍六七的光球在识海乱窜，【检测仪坏了吧？要不要申请返厂检修？】

电子音陡然拔高，【宿主，你倒是说句话啊！】

斜阳穿过雕花窗，在晏无岐玄色蟒纹常服上投下光斑。

他慢条斯理地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尘埃，眼底映着苏烬欢倏然苍白的脸色。

“王妃当真是殚精竭虑。”他忽然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本王真是感佩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