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化物为活

城隍庙的后殿里，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将几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唐棠盯着手中那枚古朴的铜钱，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纹路。

“三才护法钱...”她低声念道，铜钱在她掌心微微发热，仿佛有生命般轻轻颤动。

“我们得抓紧时间。”张影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几件皮影道具，在供桌上摊开，“离非遗日只剩三天了。”

林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叠红纸，银色剪刀在指间翻飞，不一会儿就剪出一片繁复的花纹。“唐棠姐，你能用糖画出会飞的东西吗？比如蝴蝶？”

唐棠愣了一下：“理论上可以，但要让它们真的飞起来...”她想起那天在摊位上，糖画龙眼中闪过的金光。

金鳞蹲坐在供桌上，尾巴轻轻摆动：“三种平面活艺的结合，关键在于'灵气共鸣'。糖画的甜香，剪纸的锐气，皮影的光影——当它们达到某种和谐时，会产生超越单一技艺的效果。”

唐棠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糖稀和小炉子。苏绣传人沈青帮忙找来一个小炭盆，很快，甜丝丝的香气就在殿内弥漫开来。

“我先试试。”唐棠舀起一勺融化的糖稀，金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全神贯注，脑海中浮现出蝴蝶振翅的姿态。糖稀落在石板上，迅速凝固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林巧立刻剪出一朵牡丹，放在糖蝴蝶下方。张影则调整好皮影幕布，用一盏油灯从侧面打光。

“现在，试着同时激活你们的作品。”金鳞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唐棠将铜钱贴在糖蝴蝶上，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涌入糖画。林巧和张影也各自催动自己的作品。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唐棠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糖蝴蝶的翅膀动了动。

“它...它动了！”林巧惊呼。

唐棠屏住呼吸，看着那只糖蝴蝶缓缓从石板上脱离，薄如蝉翼的糖翅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剪纸牡丹的花瓣无风自动，皮影幕布上浮现出朦胧的月光图案。

三种截然不同的非遗技艺，此刻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糖蝴蝶在剪纸花丛中翩翩起舞，而皮影幕布上的光影则如同真实的月光洒落，为这微型花园增添了几分梦幻色彩。

“太神奇了...”紫砂壶艺人陈老喃喃道，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惊叹。

唐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但就在这时，糖蝴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翅膀上的糖晶开始剥落。

“不好！”金鳞厉声喝道，“快收回灵力！”

三人急忙撤手，糖蝴蝶瞬间碎裂成渣，剪纸牡丹自燃成一团灰烬，皮影幕布也“刺啦”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怎么回事？”唐棠心疼地看着一地狼藉。

金鳞的尾巴炸毛了：“灵力消耗过度。你们三个的默契还不够，强行融合只会反噬。”他跳下供桌，绕着碎片转了一圈，“不过第一次尝试就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张影默默收起破损的皮影，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明天继续练习。非遗日前，一定能掌握技巧。”

林巧揉了揉太阳穴：“我头好痛...就像通宵赶作业似的。”

唐棠也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但她更多的是兴奋。刚才那一瞬间，三种技艺融合产生的美妙共鸣，让她看到了非遗传承的无限可能。

“今天就到这里吧。”金鳞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大家先回去休息。记住，不要单独行动，饕餮会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城隍庙。唐棠收拾好糖画工具，正准备和林巧一起走，金鳞却叫住了她。

“唐棠，你留一下。”

林巧疑惑地看了唐棠一眼，唐棠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金鳞跳上唐棠的肩膀，低声道：“跟我来。”

他带着唐棠穿过城隍庙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前。金鳞用爪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

“这是...”

“我的临时住所。”金鳞跳下来，点亮了更多的灯。房间很小，但出奇地干净。墙上挂着几幅古旧的字画，角落里堆满了书籍和卷轴。

唐棠好奇地环顾四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金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一个雕花木盒中取出一块暗红色的玉佩，推到唐棠面前。

“这是'赤心佩'，能够保护佩戴者免受邪气侵扰。”金鳞的表情异常严肃，“我怀疑...联盟中有饕餮会的眼线。”

唐棠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怎么会...”

“今天的融合试验太过顺利了。”金鳞的猫眼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饕餮会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们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除非...”

“除非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唐棠接上他的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但会是谁呢？”

金鳞摇摇头：“不确定。所以我才单独找你——你是最晚加入联盟的，与其他人联系最少，嫌疑也最小。”他顿了顿，“这块赤心佩可以帮你抵御一般的邪术，但如果遇到真正的危险...”

“真正的危险？”

金鳞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门外确实传来了脚步声。

唐棠迅速将赤心佩藏进衣领，冰凉的感觉贴着皮肤，让她打了个哆嗦。

门被推开，是张影。

“你们在这里啊。”张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林巧说她到家了，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金鳞恢复了平常那种慵懒的神态：“多谢。我们正要回去呢。”

唐棠努力保持镇定，但心跳如擂鼓。张影会是那个眼线吗？还是林巧？或者其他人？

离开城隍庙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唐棠婉拒了张影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赤心佩在胸前沉甸甸的，金鳞的警告在她脑海中回荡。

转过一个街角，唐棠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就像...就像那天黑衣人来袭时的气味。

她加快脚步，但那股气味如影随形。转过一个拐角，唐棠猛地停住脚步——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路中央，正是上次那个黑衣人！

“又见面了，糖画师。”黑衣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看来你已经加入了他们的'小游戏'。”

唐棠后退几步，手悄悄伸进包里，握住那把金勺：“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慢慢逼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被金鳞那帮人骗了。他们所谓的'保护非遗'，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

“胡说八道！”唐棠厉声道，“你们饕餮会才是想窃取技艺精髓的强盗！”

黑衣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刺耳难听：“愚蠢！你以为'饕餮会'是什么？一群贪婪的怪物？”他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我们才是真正的守护者！阻止那些想将非遗技艺据为己有的伪君子！”

唐棠震惊地看着他。那张脸出奇地年轻，顶多二十出头，眼睛下方有着深深的青黑色，像是长期失眠造成的。

“你...你到底是谁？”

“一个看清真相的人。”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木牌，上面刻着饕餮纹，“金鳞有没有告诉你，每次技艺融合，都会消耗传承者的一部分生命力？”

唐棠心头一震：“什么？”

“看来没有。”年轻人冷笑，“问问你的朋友们，最近是不是总感到疲惫、头晕，做噩梦？这就是代价！金鳞在用你们的生命喂养他的'大计划'！”

唐棠想起林巧说的头痛，以及自己练习后的异常疲惫，不由得心生疑虑。但很快，她摇摇头：“我不会相信你的挑拨离间。”

“那就太遗憾了。”年轻人叹了口气，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漆黑的短刀，“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你了。”

唐棠转身就跑，但黑衣人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上来，刀尖直指她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唐棠胸前的赤心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黑衣人惨叫一声，像是被烫伤般后退几步。

“可恶的护身符！”他怒吼着，再次扑来。

唐棠慌乱中从包里抓出一把糖稀，用金勺迅速在墙上画了一条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

“没用的！”黑衣人狞笑着挥刀砍来。

但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唐棠的瞬间，墙上的糖画龙突然活了！金色的龙眼闪烁着光芒，糖稀构成的龙身从墙面脱离，迎风而长，瞬间变成一条三尺长的糖龙，咆哮着扑向黑衣人。

“这不可能！”黑衣人惊恐地后退，“你的技艺怎么可能达到'化物为活'的境界？”

糖龙一甩尾巴，将黑衣人的短刀打飞，然后盘旋在唐棠周围，形成一道保护屏障。

黑衣人见势不妙，咬牙掏出一张黑色符纸，往地上一摔。顿时，一团黑雾爆开，等雾气散去，他已经不见踪影。

糖龙缓缓缩小，最后变回普通的糖画，落在地上碎成几块。唐棠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有跌倒。

“化物为活...”她想起爷爷曾经说过，这是糖画技艺的最高境界，能将糖画短暂地赋予生命。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能做到。

赤心佩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唐棠深吸几口气，平复剧烈的心跳。黑衣人的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金鳞真的在利用他们吗？非遗技艺融合真的会消耗生命力吗？

带着满腹疑问，唐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进门，手机就响了。是林巧发来的消息：

「唐棠姐，你还好吗？我做了一个超可怕的梦，梦见我们的剪纸和糖画都变成了怪物...」

唐棠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微微发抖。她回复道：

「我没事。明天见面聊，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放下手机，唐棠走到工作台前，取出那枚三才护法钱。铜钱在灯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看不出任何异常。她又摸了摸胸前的赤心佩，两种护身符带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铜钱温暖，玉佩冰凉。

“到底该相信谁...”唐棠喃喃自语。

窗外，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唐棠的窗户。片刻后，它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非遗日前两天，暗流涌动。糖画的甜蜜之下，隐藏着难以察觉的苦涩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