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阳城的清风客栈,在这日迎来了如往常般的喧闹。
大堂里,木质桌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客人们三两成群,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私语。
阳光透过那雕着精美花鸟图案的窗户,如细碎的金粉倾洒而下,在地面上交织出斑驳陆离的光影,映照出往来客人匆匆的身影。
林飞羽身着沉重的玄石上衣,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这件玄石上衣,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重达三百斤,压得他双肩生疼,每一次挪动脚步,都仿佛是在拖拽一座小山。
他每走一步,都会引来周围客人的侧目。
那些目光中,有的只是带着转瞬即逝的好奇,匆匆一瞥便移开了;
而有的则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客人们交头接耳,压低声音的议论像利箭般刺向林飞羽。
“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看着怪可怜的,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
这些话语,如同一根根尖锐的细针,直直地刺进林飞羽的耳朵里,让他心里一阵难受。
更让他窘迫不堪的是,有两个七八岁模样的顽皮小娃娃,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两颗黑宝石,充满了好奇与天真。
他们蹦蹦跳跳地围着林飞羽,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客栈大堂里回荡:“大傻子!大傻子!
背着石头到处跑!”
周围客人听到这呼喊,纷纷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或忍俊不禁、或怜悯的神情。
林飞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点燃的火焰,红得近乎要滴出血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聚光灯下,浑身不自在,恨不能地面立刻裂开一道缝隙,好让自己能钻进去,躲开这难堪的局面。
然而,身上这件沉甸甸的玄石上衣,却如同无形且坚固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羞愤与委屈,硬着头皮继续在大堂中穿梭,为客人跑堂服务。后厨之中,小鱼儿正全神贯注地刷着盘子。
她的双手在满是泡沫的水盆中灵活地翻动着盘子,一盆盆清水在她手中迅速更换,泛起的泡沫洁白细腻,如同冬日里的雪花。
但她的心思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时不时飘向正在大堂跑堂的林飞羽。
当她听闻林飞羽穿着一件石头制成的上衣时,好奇心瞬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轰”地一下爆发开来,再也按捺不住。
她随手将手中还滴着水的刷子一扔,刷子在案板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住。她在围裙上匆匆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围裙上瞬间留下了两片深色的水渍。
随后,她急匆匆地从后厨奔了出来,脚步急促,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后厨门口悬挂的布帘轻轻晃动。
一见到林飞羽,小鱼儿先是猛地一愣,原本灵动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接着便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笑得前俯后仰,身体像风中摇曳的柳枝,双手紧紧捂住肚子,仿佛生怕自己的肚子会因为这过度的大笑而笑破。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边笑边说道:“林公子,你这模样实在太滑稽了,活脱脱就像一只背着重重壳子的大乌龟!一步一步,慢吞吞的。”
林飞羽听到小鱼儿的嘲笑,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委屈,但他心里明白,小鱼儿向来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他无奈地瞥了小鱼儿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怪,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艰难地挪动脚步,为客人上菜。
此时,他手中托盘里的菜肴随着他脚步的颠簸微微晃动,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勉强保持托盘的平衡。
上午那段时间,林飞羽端盘子倒酒时状况不断。这件沉重的玄石上衣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顽皮的灵魂,总是有意无意地干扰他的动作。
每当他试图稳稳地端起盘子,手臂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盘子里的菜肴常常因此洒出一些,汤汁溅落在桌面上,形成一滩滩污渍。
倒酒的时候也不顺利,酒水常常因为他手部的不稳而倒得满桌都是,酒水浸湿了桌面,顺着桌沿滴落在地面上。
客人们看到这场景,满脸不悦,眉头紧紧皱起,有的甚至不耐烦地啧嘴,抱怨着服务的不周。
但林飞羽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彻底激发出来,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
他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尝试着用不同的发力方式来对抗玄石上衣的重量。
他微微弯曲膝盖,降低身体重心,让自己站得更稳;手臂在抬起和放下时,也更加小心翼翼,尽量控制住颤抖。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调整,到了下午,他已经能够勉强稳当地给客人上菜上酒了。
虽说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如同一位年迈的老人,但与上午相比,已然有了质的飞跃。
此刻的他,每完成一次上菜或倒酒,额头上都会冒出细密的汗珠,那是他努力与坚持的见证。
另一边,从铁匠铺回来的老刀,一踏入客栈,便径直走向酒桌。
他的步伐带着几分疲惫与急切,仿佛酒水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他一把抓起酒壶,那酒壶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小巧。
他仰头猛灌,酒水如奔腾的溪流,顺着他的喉咙流下,洒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没过多会儿,酒桌上便摆满了空酒壶,这些空酒壶像一个个沉默的士兵,整齐地排列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那略显邋遢却又透着几分不羁的身影。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随意地耷拉在脸上,嘴角流着哈喇子,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然而,若仔细观察他睡着时的表情,便能发现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显然,对于林飞羽这个便宜孙子今日的表现,他内心还是颇为认可的。
他在睡梦中,或许还回忆着林飞羽上午的笨拙与下午的进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直至夜幕降临,客栈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那昏黄的光晕,像一层温暖的纱,笼罩着整个客栈,营造出一种温暖却又带着几分神秘的氛围。老刀这才悠悠转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睡意。
他伸了个懒腰,那懒腰伸得极为舒展,仿佛要将整个夜晚的疲惫都彻底甩开。
他的目光在客栈里四处搜寻着,当看到疲惫不堪、正准备收拾桌面的林飞羽时,眼睛顿时一亮,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那步伐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仿佛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
他一把将林飞羽拎了过来,开口问道:“林小子,你那老狗爷爷林霄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与醉意,语调微微有些含糊,但又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好似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在发号施令,
在大堂里回荡着,引得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
林飞羽被老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一颤,双脚离地,在空中晃荡了几下。
待老刀将他放下站稳后,
他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回答道:“除了八极拳和家传心法之外,别的都没教我。”
老刀一听,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不满如同汹涌的潮水,溢于言表。
他提高音量说道:“那老家伙的剑法呢?一点都没传授给你吗?
他那一手林家剑法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可是声名远扬,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学都没机会,怎么可能不教你。”
林飞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失落与困惑,脸上浮现出一丝黯淡的神情,说道:“别提了,就连家传心法也才传给我不到半月。
要不是我机缘巧合侥幸感知到了内力,说不定我爷爷压根就不打算教我呢。
就凭我这点八极拳的拳脚功夫,遇到危险的时候,说不定早就被王家那个支脉的小子给揍得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他说话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与不甘,想起之前与王家小子的冲突,仍心有余悸。
老刀听了林飞羽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眉头依旧紧皱着,似乎在脑海里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信息,眼睛猛地睁大,
开口说道:“你说的林家可是泰阳城林家?林家已经被灭门了,而且就是你爷爷干的‘好事’。”
林飞羽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原本还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慈祥和蔼,总是对他关怀备至的爷爷,竟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事情。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急切地顺着问道:“那你见到我爷爷了吗?
这几日我一直在找我爷爷,我上菜的时候听说,我爷爷进城时是被景阳城主迎进来的,但是我不敢贸然打听,因为我跟小鱼儿进城的时候,那个穿着华丽衣服的公子说景阳是他叔叔。
而且爷爷既然已经灭了林家满门,为什么没有回去找我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刀爷爷你清楚吗?”
林飞羽一口气将心中积压已久的疑惑全部倒了出来,眼神中充满了对答案的极度渴望,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的人,急切地盼望着一丝光亮。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也微微颤抖着,等待着老刀的回答。
老刀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快愈发明显,脸上的皱纹因为这声冷哼而更加深刻。
他说道:“哼,你爷爷我不知道!那老家伙明明都知道我在这客栈,却连个面都不来见,他压根就没把我当兄弟。
不过那景阳可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你爷爷对景阳有授业救命之恩,以你爷爷的性子,是不会救心思不正之辈的。
什么时候有机会,你亲自问问景阳就知道了。
早知道你爷爷要灭王家,跟老夫说一声,老夫一人一刀,就能把王家搅得七零八落。想当初老夫一人一刀行走江湖,一把残军杀得……”
说到一半,老刀像是突然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某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原本滔滔不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嘴唇微微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飞羽正听得入神,沉浸在老刀讲述的江湖故事里,不禁追问道:“杀到哪儿了?”
老刀神色瞬间变得黯然,眼神里满是沧桑与落寞,轻轻摆了摆手,
说道:“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是喝酒吧,
滴酒解千愁,万古谁无忧。
不过你爷爷也真是的,居然什么都不教你。
但你跟我学刀不合适,你家的心法只适合练剑。
想当初我刚见你爹的时候,你爹才五六岁,那时候修为就已经踏入洞明境界,一手小剑使得虎虎生威,气势惊人。再瞧瞧你,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林天星亲生的。”
他说话时,眼神中既有对往昔的怀念,又有对林飞羽现状的无奈与疑惑。此话一出,林飞羽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威力巨大的惊雷劈中。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原本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仿佛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而迷茫。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痛苦、迷茫、失落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般难以解开。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身世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可老刀这无心说出的话语,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迷茫和不安。对啊,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父母,关于他们的事情,也都是从爷爷口中零零星星、断断续续得知的。
此刻,一丝怨恨悄然爬上他的眼角,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上,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自己的存在又有着怎样的意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旁,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老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赶忙补救道:“你怎么可能不是那小家伙的儿子,你看你的眉角和样貌,简直和你爹一模一样。再说你f父母不来找你,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江湖啊,向来都是动荡不安的。”
但老刀心里却暗自想着,唉,就算遇到了危险,如今十六年都过去了,也该解决了才对。
他拍了拍林飞羽的肩膀,那手掌宽厚而有力,仿佛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继续说道:“你呀,还是好好修炼吧,把以前没修炼的时间都弥补回来,否则就你这隐元境六层的修为,店里随便来个有点本事的客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你收拾了。”
老刀说罢,目光落在林飞羽身上那件玄石上衣,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与鼓励。他继续道:“如今你身背的玄石上衣,也仅仅只有三百斤重,
等你什么时候可以身背一千斤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突破到洞明期了。到那时,如果你爷爷还不回来,你就跟着我练刀。
虽然你家传心法不合适,但也不是不能修炼刀法,只是危险许多,你的经脉不一定可以承受得住。但是在修炼方面,基础来说,练刀和练剑基本相同,等你剑法高深领悟剑意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从今天起,你就先锻炼身体,等你对这一千斤举重若轻的时候,玄石上衣就可以脱下来了。”
林飞羽听着老刀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那坚定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闪耀的星辰。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修炼,不辜负老刀的期望,也为了早日探寻到爷爷的下落以及自己身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