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辰砂烬啼

青铜烛台上的龟甲纹蜡烛在夜风中明灭，将炎曦的影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投在祖祠斑驳的泥墙上。她跪在蒲团上，鼻尖萦绕着陈年艾草与朱砂的气息，腕间那道暗红色胎记正随着挂钟的摆动隐隐发烫——那是一道蜿蜒的细线，像极了星图中未完成的轨迹，自她有记忆起便如影随形。

“子时将至。”檐角铜铃忽然发出清越的鸣响，炎曦盯着供桌上的青铜镜，镜面中央的裂纹恰好将倒影分割成两半，上半是她苍白的脸，下半是翻涌的云翳。镜缘刻着晦涩的铭文，幼年时她曾偷偷用指尖描摹，却在掌心留下灼痛的印记——后来才知道，那是“辰砂时轮”的图腾，与她的生辰紧密相连。

窗外的雷声近了。炎曦想起三天前在祖祠禁阁翻到的残卷，羊皮纸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唯有“熵变”二字朱砂勾勒，旁边绘着火焰吞噬沙漏的图案。“火非焚物，乃熵之舌；燧人取火实为截取宇称破缺之弦。”她当时不懂，只觉得这些文字与体内时常翻涌的热流产生奇异共鸣，此刻胎记发烫，竟让那些晦涩的句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挂钟的铜摆划过第十二道弧线时，地面突然传来蜂鸣般的震颤。炎曦踉跄着扶住供桌，只见青砖缝里渗出细沙，如金色的血液般蜿蜒蔓延，在她脚边聚成微型沙暴。沙粒摩擦的声响里，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尖细、遥远，却像一根银针刺入太阳穴。她猛然抬头，镜中倒影不知何时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皮肤泛着青紫色，瞳孔中央竟有细密的菱形纹路，如同彭罗斯镶嵌的无限复制。

“是 1988年……”炎曦喃喃自语，这个年份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伴随着消毒水的气味与监护仪的滴答声。沙暴突然膨胀，化作狰狞的巨手扑向青铜镜，镜面裂纹处爆发出刺目的光，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剧痛从手腕传来，胎记如活物般蠕动，延伸出细小的藤纹爬上手臂——那是祖灵藤约的印记，长老们说这是“宿命的枷锁”，能遏制她体内暴走的能量。

但此刻，藤纹不再是冰凉的束缚。炎曦想起残卷中“σT⁴”的公式，那是斯特藩-玻尔兹曼定律的符号，描述黑体辐射与温度的关系。当沙暴接触藤纹的瞬间，她“看”见了能量的流动：蓝色的藤纹是有序的能量壁垒，金色沙粒则是无序的熵增载体，两者交界处闪烁着微光，正是公式中代表能量总和的∑E。

“原来如此……”炎曦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解脱的颤音。长老们畏惧的“噬灵沙暴”，不过是熵增定律的具象化显现，而藤约的存在，本质上是模仿麦克斯韦妖的算法，试图筛选出有序能量。她伸出手掌，任由沙粒钻进指缝，感受着每一颗微粒携带的记忆碎片——那是墟界与现世交叠的印记，是被封印的时间褶皱。

沙暴在她掌心凝聚成透明的漩涡，倒映出祭坛下方的图腾。那是个残缺的螺旋，缺口处刻着逆旋星轨，与残卷中“时空密钥”的插图完全吻合。炎曦突然明白，自己的“失控”并非诅咒，而是这具躯体作为“观测者”的觉醒——就像残卷中说的，燧人氏取火并非征服自然，而是截取了宇宙对称性破缺的刹那。

婴儿的啼哭突然尖锐起来，沙暴中浮现出医院的场景：白色的床单、泛着冷光的医疗器械，还有护士怀中襁褓上的标签——“1988年x月x日x时”。炎曦猛地按住太阳穴，那些被藤约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曾在镜中见过相同的场景，却始终以为是幻觉，直到此刻，沙暴将时空的裂痕撕得更开，让她看见襁褓里婴儿的腕间——那道与她 identical的暗红色胎记。

“辰砂时轮……裂解记忆经纬线……”不知何时，她已站在祭坛前，指尖触碰到图腾的缺口。沙暴如活物般顺着纹路涌入，青铜祭坛发出蜂鸣，藤纹从手臂蔓延至颈侧，在皮肤下形成发光的脉络。当第一滴鲜血从鼻腔坠落，炎曦终于看清藤约的真相：那不是枷锁，而是能量守恒的具现化公式，每一道纹路都在计算着熵增与负熵的平衡。

“你在干什么？！”长老的怒吼从廊柱后传来，青石板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炎曦转身，看见七道身影被沙暴阻挡在三丈外，他们胸前的藤纹徽章正与她的印记产生共振。忽然，最前方的大长老瞳孔骤缩——他看见炎曦颈侧的藤纹正从深蓝转为金红，那是“熵增临界”的征兆。

“观测者……”炎曦低语，声音混着沙粒的鸣响，“你们用藤约困住的不是能量，是真相。”她抬起手，沙暴应声化作利刃，劈开祭坛上的青铜匣。匣中飘落半卷残页，正是《天工开物・熵变篇》的真迹，纸页上的公式与她皮肤下的藤纹完全重合。

雷声在头顶炸开的瞬间，戌时烬门传来轰然巨响。炎曦看见裂隙中浮出古老的碑文，文字如流水般变幻，最终定格在“辰中癸水”四字——那是残卷中提到的“虚官杀”，被戊土封印的秩序之力。沙暴突然平息，镜中的婴儿幻象渐渐消散，只留下她自己的倒影，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清明。

当长老们的藤纹锁链袭来时，炎曦没有躲避。她感受着锁链带来的刺痛，却在指尖凝聚出沙粒组成的公式——那是她刚刚“观测”到的契约本质：∑E=σT⁴。锁链触碰沙粒的瞬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长老们骇然看着自己的徽章出现裂纹，那是麦克斯韦妖算法失效的征兆。

“结束了。”炎曦擦拭唇角的血迹，腕间胎记不再发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通透感。她捡起残页，看见最后一行小字：“辰戌相冲处，龙犬吠时空”。原来所谓的“龙犬时空震”，正是墟界与现世的膜宇宙碰撞，而她的存在，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记忆 DNA”。

祖祠外，雷雨悄然退去，启明星在东方天际划出第一缕微光。炎曦望着镜中自己颈侧的金红藤纹，突然明白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当她转身走向烬门裂隙时，掌心的沙粒正缓缓聚成星轨的形状——那是逆旋星轨的具象，是克莱因瓶拓扑结构在三维世界的投影。

“下一次，我要观测整个闭环。”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局者的决绝。腕间胎记亮起微光，与祭坛图腾遥相呼应，仿佛在印证某个跨越时空的约定。而在现世的 1988年，某个被弃置的襁褓里，女婴正睁开眼睛，瞳孔中的菱形纹路闪烁着微光，那是命运在时空长河中投下的第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在三十年后的今夜，汇聚成破局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