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引气诀》残篇和意外觉醒了神识雏形,对龙逸而言,不啻于在漆黑的隧道尽头看到了一线曙光。这极大地激发了他修炼的热情和对未来的希望。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几乎将所有醒着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白日里,他依旧进行着艰苦卓绝的“炼皮”。随着对身体掌控力的提升和神识雏形的辅助,他锤炼的范围已经覆盖了全身大部分区域(除了某些要害和实在够不着的后背中心),皮肤的坚韧程度日益增加,皮下那股温热的“内息”也愈发壮大、活跃,虽然总量依旧微弱,但已经从之前的“小溪”隐隐有了向“小河”发展的趋势。
他甚至开始尝试玉简上提到的,利用“水”来辅助炼皮。当然,不是什么冰溪火泉,他没那个条件。他只是在下雨天,故意走到屋檐下,任凭冰冷的雨水持续不断地冲刷自己的身体。那种刺骨的寒意和雨水拍打皮肤的力道,确实能带来一种与石头捶打截然不同的刺激感,似乎能让皮肤变得更加紧致、毛孔收缩,对那股温热内息的激发也有着奇特的促进作用。当然,代价就是每次都冻得他嘴唇发紫、浑身哆嗦老半天。
而到了夜晚,或者精神稍稍充沛之时,他则会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蕴养那来之不易的神识雏形,以及继续揣摩《引气诀》上。
蕴养神识雏形的过程枯燥而艰难。他能做的,只是反复地、如同打坐入定般,将精神力高度集中,沉入那片混沌的“识海”,去感受、去“凝视”那一点微弱的“意识核心”,尝试着让它变得更清晰、更稳定。偶尔,他也会尝试着将这丝微弱的神识探出体外,去“感知”周围的环境。
一开始,他的神识只能勉强覆盖身周一尺左右的范围,感知到的也只是一些模糊的轮廓和极其微弱的气息(比如藏在角落里的半块发霉的兔骨头)。但随着他日复一日的坚持,这种探查范围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扩大,感知到的信息也从模糊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弱得可怜,甚至比不上他本身敏锐的听觉和视觉,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证明了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至于《引气诀》,他依旧没有贸然修炼。但他将那些玄奥的经文和经络图一遍遍地记忆、揣摩,试图理解其中的真意。他发现,这引气法门与《淬体蕴神经》似乎并非完全割裂,甚至在某些关于身体气血运行、精神意念集中的理念上,隐隐有着相通之处。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内外兼修、稳扎稳打的信念。
在这半个多月近乎“闭关”式的苦修中,龙逸的变化是惊人的。
虽然外表看起来,依旧是那个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的少年(长期营养不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甚至因为修炼“炼皮”而显得皮肤有些粗糙、布满细微疤痕。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其年龄和外表极不相符的锐利精光;他的动作,虽然因为左腿旧伤而依旧有些迟缓,却带着一种以前绝没有的沉稳和协调;尤其是他那看似单薄的身躯里,蕴藏着一股极其内敛、却又如压缩的弹簧般的力量感和……韧性!
用两个字形容,就是——脱胎换骨(虽然只是最最最初级的版本)。
当然,这一切变化,都隐藏在他那破烂的衣衫和刻意保持的“虚弱”表象之下。在外人看来,他顶多也就是个“稍微恢复了点精神、但依旧离死不远”的病秧子。
这一天,傍晚时分,龙逸像往常一样,准备去村口那口老井打点水。他藏身的破屋没有水源,以前都是靠着下雨或者偶尔去小溪边取水。伤好得差不多之后,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比如频繁去“禁忌地”边缘的小溪),他选择在人少的时候去村里的公用井。
井水冰凉刺骨,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是一种不错的“炼体”资源——至少可以用来冲刷身体。而且,他也需要补充水分。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不堪、打满补丁的衣服,佝偻着身子,左腿走路时也刻意带出几分不自然的拖沓和跛行,让自己看起来和以前那个“病秧子”没什么两样。怀里揣着一个破了边的瓦罐,这是他唯一的“水桶”。
初夏的傍晚,村子里还算热闹。结束了一天劳作的村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孩子们则在泥地上追逐打闹。
龙逸低着头,尽量沿着墙根走,避开人群。偶尔有村民瞥见他,大多也只是投来漠然或者嫌弃的一瞥,然后就转过头去,懒得多看一眼。毕竟,一个快死的废物,不值得他们浪费任何表情。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对以前的龙逸来说是刺骨的羞辱,但对现在的他而言,却是最好的保护色。
然而,有时候,麻烦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就在他快要走到村口老井附近,拐过一条狭窄、两边都是土坯墙的暗巷时,几个熟悉的身影,迎面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赫然便是那位“仙门杂役”——石头!
在他身后,依旧跟着瘦猴,以及另外两三个平日里就跟在石头屁股后面、没少欺负龙逸的半大小子。
“哟!这不是我们的龙大少爷吗?舍得从你的狗窝里爬出来了?”
石头双手叉腰,挡在巷子中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丝隐藏的恼怒。显然,上次在龙逸那里“吃了瘪”(虽然他不承认),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这半个多月,他大概是在等手腕彻底没事,或者是在琢磨怎么找回场子。
瘦猴和其他几人也立刻围了上来,堵死了龙逸后退的道路,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狭路相逢!
龙逸停下脚步,心中微微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点“呆滞”的表情。他抬起头,用那沙哑的声音问道:“石头哥……有……有什么事吗?我……我要去打水……”
他这副“认怂”的模样,让石头的气焰顿时又嚣张了几分。上次那点疑虑和忌惮,在看到龙逸这依旧“不堪一击”的样子后,立刻烟消云散。
‘肯定是上次运气好!或者这小子身上真带了什么邪门的病气!’石头恶狠狠地想着,‘今天老子有防备,还收拾不了你?!’
“打水?”石头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用他那壮实了不少的身体(云符宗杂役的伙食和基础锻炼,比起磐石村还是强了不少)挡在龙逸面前,“打什么水?我看你这快死的样子,喝水都是浪费!不如……先陪哥几个玩玩?”
“玩玩?”龙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但语气依旧怯懦,“石头哥……我……我身体不好……玩……玩不动……”
“玩不动也得玩!”瘦猴在旁边起哄,“石头哥让你玩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石头狞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龙逸胸前的破衣服!动作粗暴,用力极大!他存心要给龙逸一个下马威!
“跟我走!今天非得让你小子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石头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龙逸往巷子更深处、更偏僻的地方拖!那里光线更暗,也更不容易被人看到,是他们平时“教训”人的老地方。
若是以前的龙逸,被这么一抓一拖,恐怕立刻就会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拖走,毫无反抗之力。
但这一次……
就在石头抓住他衣领,猛地发力的瞬间!
龙逸那看似单薄的身体,如同在风中摇曳、却又扎根极深的韧竹!他脚下极其隐蔽地、用那条已经基本痊愈的左腿和完好的右腿,微微调整了一个重心!同时,他体内的那股温热“内息”,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极其细微地、本能地沿着筋脉流转了一下!
效果微乎其微,远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但是!这细微的重心调整和内息流转,却让他整个人下盘变得异常沉稳!
石头那一下势大力沉的拖拽,竟然……没能将他轻易拖动?!
“嗯?!”石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手上传来的阻力远超他的预料!这病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了?就像是……拽着一块嵌在地里的石头?!
他心中惊疑不定,下意识地加大了力气!手臂上的肌肉扬起,几乎用上了全力!
也就在此时!
龙逸那一直低垂着的眼眸,猛地抬起!
如同两道隐藏在鞘中的利刃,瞬间出鞘!迸射出让人心悸的寒光!
他没有去挣脱石头抓住他衣领的手——因为他知道力量差距太大,硬挣不明智。
他的目标,依旧是……破绽!
石头发力拖拽,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前冲的动作上,下盘和腰腹必然会出现瞬间的僵直和空档!
机会!
龙逸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依旧不是攻击石头的身体,而是……抓向了石头腰间挂着的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对于磐石村来说却颇为“奢侈”的……牛皮水囊!这是石头这次回来特意显摆的“仙家物品”之一(其实只是云符宗杂役的标配)。
嗤啦!
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龙逸根本没想去解开水囊的绳子,而是用尽了他“炼皮”初成的手指力量(他的指甲因为缺乏打理,长而坚韧,此刻简直如同鹰爪),直接抠进了系着水囊的那块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角!然后狠狠一撕!
石头正用尽全力往前拖拽,根本没料到龙逸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腰间猛地一轻!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宝贝水囊,竟然被这病秧子给……撕下来了?!
这水囊可是他身份的象征!是他用来显摆的重要道具!里面甚至还装着他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半囊清水!
“你找死!!!”
石头瞬间暴怒!也彻底暴露了他的破绽!他低头看水囊的那一瞬间,注意力完全分散,上身的防御几乎为零!
就是现在!!!
龙逸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左手(一直隐藏在身后,没有引起注意)如同毒蛇出洞!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样东西——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用他那把破柴刀一点点蹭出来的)的……薄石片!
这石片,本来是他准备用来切割兽皮或者处理猎物的“工具”。但此刻,却成了他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巷子里的风声掩盖的闷响!
那锋利的石片,如同切豆腐一般,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扎进了石头因为低头而暴露出来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大腿外侧!
位置刁钻!深度……刚好能造成剧痛和大量失血,却又避开了重要的动脉和骨骼!
“啊——!!!!”
一股远比上次手腕被戳还要剧烈十倍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传遍了石头的全身!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自己的大腿,汩汩流下!
他发出一声如同杀猪般的惨叫,抓着龙逸衣领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般,捂着受伤的大腿,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从石头抓住龙逸衣领,到龙逸撕下水囊,再到石片扎进石头大腿!整个过程几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瘦猴和其他几个跟班,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甚至没看清龙逸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石头突然惨叫倒地,大腿上鲜血直流!
而始作俑者龙逸,却在石片扎入的瞬间,就已经松开了手!并且,极其“逼真”地、因为石头的突然倒地而“受到惊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那个牛皮水囊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无辜”,看着瘫在地上惨叫的石头,结结巴巴地说道:“石……石头哥……你……你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把水囊还给你……”
那块染血的石片?早在他后退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用极其隐蔽的动作,藏回了袖子里,或者干脆丢进了旁边的杂草堆里。
现场,除了一个倒地惨叫、血流不止的石头,一个“惶恐无辜”的龙逸,以及几个目瞪口呆的跟班,再没有第四方“证据”!
“血!流血了!石头哥你流血了!”瘦猴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扑到石头身边,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吓得手足无措。
其他几个小子也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去找龙逸的麻烦?
“快!快去找张屠夫!”
“止血!快止血啊!”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而龙逸,就站在混乱的边缘,依旧是那副“吓傻了”的样子,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看着一群跳梁小丑般的漠然。
这就是……反击的滋味吗?
虽然依旧狼狈,依旧需要伪装,依旧充满了风险。
但……感觉还不赖。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去捡那个掉在地上的水囊(他怕上面沾了自己的血迹或者留下别的痕迹),只是佝偻着身子,用那条依旧显得有些跛的左腿,极其“艰难”地、绕过了那片混乱,朝着村口老井的方向,继续“蹒跚”而去。
身后,是石头越来越微弱的惨叫声,以及瘦猴等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像是一头蛰伏的、即将露出獠牙的……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