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草地上的四人感受着轻轻吹来的微风,稍许有些凉意,都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杨林感受到一丝冷意,关切地看向杨美霞,杨美霞也转过头含笑对他点点头。杨林方才转过头去看向远处。放眼望去都是山,山连着山似乎一直没有尽头,天有多远山就有多远。远处薄薄云雾在山头缭绕,像是随时都要消散,对面山上则有很多村民已经开始在地里干活,村民各种吆喝声也依稀可辨。“村民比较喜欢在这个时间干活,因为这个时间干活不热,干活效率也比较高,不像中午青天白日的,农民身上都要背一个太阳,在那种情况下,汗水像是止不住般——拼命地往下流,这个时候若是能够喝一杯撒上盐的水——哪怕是一点点,那都是天大的奢望了。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对于农民来说永远是最辛苦,最劳累的,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种地不仅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还要看人的脸色。自从打倒了地主以后,村民才相对轻松一些,自己有了土地,每年能有一点收成,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杨林呆呆地望着对面劳作的村民,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想了很多。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到底莫名其妙地在想什么,他赶紧转移目光向下望去可以俯瞰整个杨家坪,虽说四周都环绕着山,但向下看去杨家坪还是非常辽阔的,大片的田野,树林,还有错落在河流两侧的房屋,偶尔能够看到从房屋里升起袅袅青烟……
“真是没想到,杨家坪是这样的,我生活十几年,倒是没有这么仔细地从山上往下看过。”杨建军咂咂嘴感叹地说。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杨玉兰看着夸张的杨建军,不以为然地说。她心里其实也是非常惊叹的,但一听到杨建军说话,就想打击他,所以她不能表现出惊叹的表情。想着又看了看杨建军,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怪怪的。
“兰姐,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们的村子。这样看确实非常美。”杨美霞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睛里透着狡黠看着杨玉兰笑着说。
“你看到了吧!杨美霞都同意我说的话。”杨建军拍着手得意地说。
“你们都故意跟我作对是吧!”杨玉兰看了看两人气愤地说,又看着杨林说,“杨林你说他们两个说的对不对?”
“嗯……兰姐你看你家不是在那边吗?”杨林支支吾吾半天,指着下面的一个方向说。
“哎!最好的朋友和表弟都不帮我了。”杨玉兰叹了一口气说,杨美霞正要开口解释,杨玉兰率先说,“你们不用解释了,先让我收拾这个罪魁祸首。”一面站起身来向杨建军走过去。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杨建军看着气势汹汹的杨玉兰,将嘴里的狗尾草一丢,撒腿就跑,边跑边说,“我去看看牛有没有去庄稼地,你们等我回来。”
“还敢跑,看我怎么收拾你。”杨玉兰说着就大步追过去。
杨美霞看着两人掩嘴一笑,杨林也哈哈大笑起来,不经意间两人对视了几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怎么你也想讨打了。”杨美霞先笑了起来,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看着杨林说。
“没有,我可不敢,”杨林反应过来忙摆手,微低着头嘿嘿地笑着说,看着两人跑去的方向,“自从我告诉兰姐喜欢他后,就感觉他对兰姐有些不一样了。”沉默了一会又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嗯,照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杨美霞思索了片刻说,又严肃地看着杨林说,“不过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问你。”杨林像是预示到什么一般,调整好坐姿疑惑地问,“什么重要的事?”
“我就问你一句,你以后会不会娶我?”杨美霞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像是在寻找支撑这句话的勇气,一面表情严肃地望向他。她对这件事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早说出来为妙,不然,时间长了,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毕竟,这种事也就在这两年。
“你知道的我当然想,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状况,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你抑或是你们家会不会同意?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杨林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些话,惊慌失措后首先是一阵惊喜,但紧接着就是一阵莫名的恐慌,只要想到自己的家庭状况,他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难免会生出沮丧和惊恐的情绪。整个家只有自己和母亲两个人,并且这些年他也经常听村民说自己父亲的事,父亲是一个土豪叫杨元万,大家都叫他“杨阎王”,直到现在还会有许多村民见到我,都会用“杨阎王”来逗我。听说自从失去土地以后——那时的我还完全不记事,反正从此以后家里越来越遭人嫌弃,更别说有什么人愿意跟我们家有来往,当然除了二爷爷家和少数几家人之外。这些年一直都是母亲一个人操持家庭,尽管母亲幸幸苦苦尽力维持着一切,还是会有许多人指指点点地说,“土豪家就是活该倒霉。”一切厄运降临在他们家庭,杨林感觉脑袋有些刺痛,每次想到这些都会感到痛苦和不解,为什么自己家一直不受待见,他怕母亲会伤心,所以他就从来没有询问过母亲,只能通过村民议论和只言片语,以拼凑的故事来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尽管现在还不是完全清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在这样一种糟糕的环境中,即使他想下定决心要娶她......但自古以来,婚姻就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问题,自己又怎么能不负责任地随便许诺呢,尤其是现在听到杨美霞郑重地问自己是不是会娶她,她明显是认真的,但是自己却傻在原地,茫然无措,他想到母亲,还有去世的父亲,虽然我对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记忆,还有一切的一切。当问题真正摆在自己面前时,他真的难以回答,不是他不想娶杨美霞,反而时时刻刻都在想,无时无刻不想在一起,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是她父母真的会同意吗?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我这样一个懦弱的人,以及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家庭吗——谁又怎么会忍心自己的女儿去受苦,没有一个父母是愿意这样做的,甚至有很多父母会将自己的女儿看作交换的筹码,这也是常有的事,毕竟,虚幻的爱情没有安稳的生活来的真实,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爱情,只有生活......难道我就应该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我愿意?就这样引起她家庭的矛盾吗?他近乎扭曲地想:话说回来我又怎么配的上她?她是那样的善良而让人喜爱,别人只要看她一眼,铁定就会喜欢上她。杨林有些不敢去看杨美霞,眼睛游离地看向下面的村庄,沉默了几分钟,才苦涩地说。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是我嫁人又不是我父母嫁人,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以前了,自己的婚姻自己可以做主。”杨美霞气愤地说,看着有些沮丧和痛苦的杨林,又忍不住轻声说,“我也没让你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心意。”
“可是……”杨林抬头看着杨霞迟疑地说,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好了,别可是了,我知道了!”杨美霞打断杨林,转过身恼怒地说,“原是我把你看错了!”
“别,我不多说,也不多想了。”杨林坐直身子看着杨美霞说,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袖子,看到她转过脸来,又不好意思地将手放下说,“我——我没有一天不想娶你的。”
“真的?”
“真的!”
“真是没出息,说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竟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口。”杨美霞看着杨林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心想,“真是一个大傻子,这么胆小。”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杨林看着高兴的杨美霞,抛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她向四周看了看说,“我们去看看他们两个怎么样了,上次他们就偷偷跟踪我们,这次我们跟踪他们!”
杨美霞想了想,抿嘴笑着说,“走吧!”
杨建军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杨玉兰追了过来,向后大声说,“你脑袋是不是坏了,天天追着我不放。”
“还敢骂我,今天非要逮着你。”杨玉兰咬牙切齿地说,说着就鼓足了劲般往前冲。
杨建军看着穷追不舍的杨玉兰,心想,“不会真像杨林说的一样,她是喜欢我吧。”杨建军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杨建军直接从坎上一跃而下,转过身看着杨玉兰得意地说,“不敢下来了吧!看你还怎么追。”说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是不是抬起头笑话杨玉兰。
“让你嚣张,看我下来怎么收拾你。”杨玉兰停住脚步说,向后退了几步,挽起袖子,顺势就要往下跳。杨林看到要往下跳的杨玉兰,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就跑,跑了几步发现没有动静,疑惑地转身向后看去,杨玉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吸着冷气。“杨玉兰你怎么了?别装了!”杨建军试探地问,侧着脑袋想看清楚杨玉兰的脸——像是要极力看出她的伪装。
杨玉兰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杨建军见状便慢慢地靠近,“你没事吧?”杨建军走进看着她的脚说。杨玉兰的脚踝有些微微发红,看起来只是轻微崴伤,并没有大碍,杨建军方才松了口气。杨建军笑嘻嘻地蹲下来看着杨玉兰的脚踝说,“让你逞强,现在吃亏了吧。”杨玉兰眼瞅着走近的杨建军,迅速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是连掐带打,嘴里还不忘说,“我让你再跑。”
杨建军忍痛挣脱了胳膊,向后退了几步,“你也太狡猾,谁像你这样?”杨建军揉着胳膊气愤地看着杨玉兰说。
杨玉兰由于想要急切地站起来,脚疼的一下没站稳,又坐倒在地,气愤地胡乱抓着周围的杂草,向杨建军扔去。
“受伤了还这么凶。”杨建军躲过扔来的杂草,摇摇头说。
杨美霞看到杨玉兰跳下来扭伤了脚,脸色一变就准备上前,杨林一把拉住她,指了指走过去的杨建军说,“他过去了,我们先等等。”杨林和杨美霞看到两人的反应,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一起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终于来了。”杨玉兰看着两人走了过来挥手大声说,又指了指杨建军,“赶紧帮我抓住他。”
“嘿,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好心过来看看你受伤了没有,结果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杨建军说,一面挽起袖子举起被掐的那只胳膊示意,“看看,看看,我的胳膊成什么样了!”
杨林白了一眼杨建军,走到杨玉兰身边,杨美霞看着她有些红肿的脚踝说,“兰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活动一下就好了。”杨玉兰看着两人无所谓地说,恼怒地看向一脸无辜的杨建军,“你们拉我一把。”杨建军看着这一幕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息,并求助式地看向杨林。
看着杨玉兰和杨建军的反应,杨林两人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杨美霞笑着说,“兰姐,杨建军虽然有错,但是他刚才确实是想过来帮你,我们都看到了,你刚才也确实做的不对。”杨林也在旁边点点头说,“对啊!兰姐。”说着就暗示性地瞟了杨建军一眼。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这都是我的错总行了吧!”杨建军耸耸肩膀,一脸不情愿地说,看了看杨玉兰,嘀咕道,“好男不跟女斗。”
“你说什么?”杨玉兰被两人扶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腕,疼得倒吸一口气,停下脚下的动作咬着牙说。
“我什么都没说啊。”杨建军故作疑惑地说。
“今天,看在杨林和美霞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你。”杨玉兰一瘸一拐试探地走了两步,弯腰揉着自己的脚踝说。
杨建军看着杨玉兰的样子,摊摊手有些无奈,心想,“怎么最后倒显得我是恶人一样,但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杨林两人搀扶着杨玉兰坐在田埂上,杨建军撇撇嘴,随手取下一根狗尾草放在嘴里,也跟了过去。
四人坐在田埂上,迎着微风,风里夹杂着阳光的温暖,杨林和杨美霞偶尔对视在一起相视一笑。杨建军瞥一眼杨玉兰,发现杨玉兰恨恨地看着自己,赶紧转过头,看着杨林两人,张了张口,没有说什么,眼睛无聊地看向下面的村庄,从上往下看去,此时阳光已经覆盖了整个杨家坪,为杨家坪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河流弯弯曲曲,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河边洗衣服的人,杨建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河边的人,直到眼睛有些酸疼都没能看清楚,揉揉眼睛,看了看旁边,眼珠转了转,拿着狗尾草在杨林的耳朵里挠了挠,杨林还在看着杨美霞,耳朵突然痒了起来,转过头看到杨建军在旁边嘿嘿地笑着说,“别看了!还没看够吗?以后再慢慢看。”
“怎么,与你有关系吗?”杨林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杨玉兰就开口讽刺说。杨建军想开口说话挖苦她几句,但看到她受伤的脚,心想,“要不是她受伤,我非得要好好挖苦一番。现在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想着就将狗尾草放在嘴里,继续望向别处。杨林有些苦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杨美霞也掩嘴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说,“兰姐,你的脚怎么样了?”
“看,已经没什么事了。”杨玉兰活动了一下脚腕,一股痛意传来,还是强忍着笑说。
“明明很疼,就不要逞强了。”杨建军看了看她有些红肿的脚淡淡地说。
杨美霞看着又要爆发的杨玉兰,赶紧板着脸对着杨林和杨建军说,“你们两个赶紧去看看牛,可别让它们闯祸。”说完赶紧给杨林使了一个眼色。杨林拉起杨建军起身向那边走去。
“兰姐你们两人到底怎么回事?”看着离开的两人,杨玉兰转头好奇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他嘴太欠了,找打。”正在揉脚的杨玉兰停下来,看着杨建军的背影挥舞着双手愤恨地说,“就是欠收拾。”
“兰姐你明明就很喜欢他,却装作很讨厌的样子。”杨玉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打是亲,骂是爱,”一副看穿杨玉兰的姿态接着说,“看来兰姐你对他是又亲又爱。”说着就笑起来。
“好啊!你也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杨玉兰脸色一红,有些羞恼地看着杨美
霞,一把拉住她说。
“兰姐你看你脸都红了,以前可没见过你这样。”杨美霞指着她有些微红的脸笑着说。
“这是,这是我的脚太疼了,才会这样的。”杨美霞赶紧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支支吾吾地说。
杨美霞强忍着笑意点点头。
“杨林,你说你姐到底怎么回事?。”杨建军边走边说。
“我早就跟你说了兰姐喜欢你。”杨林停下脚步,拍拍他肩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后让着一点兰姐,别故意气她,兰姐就是那种性子。”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她怎么可能喜欢我?”杨建军摇晃着脑袋说,看着走在前面的杨林,快步跟了上去,“再说了我也没有故意气她,一直是她故意跟我作对。”
杨林两人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吃草的牛,五头牛散乱在三个方向,那头母黄牛正低头吃着草,原本耷拉的肚皮现在显得圆鼓鼓的,旁边跟着的小黄牛摇晃着小脑袋,不远处还有一头黄牛抬起头嘴里还咀嚼着,眼睛垂涎欲滴的望着上面茂盛的草还有树叶,迫不及待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在斜坡上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左前腿微微弯曲险些摔倒,黄牛两条后腿用力一蹬才爬了上去。还有两头牛跑的比较远,其中一头牛,正抬头吃着树叶,铜铃一样大的眼睛之间有一撮白毛,时不时狠狠地眨一下眼睛——似是要赶走眼前的苍蝇。还有那头带着铃铛的黑牛,满意地抬起头,肚子吃的圆鼓鼓的,正翘起尾巴,一坨坨牛屎接连不断地掉下来,笃定地向前迈了两步,晃了晃脑袋铃铛“铛铛铛”地响起来,微微抬起头,“哞哞”叫了几声。其它几头牛也应和似的抬起头,“哞哞”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