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台试剑

青州的晨雾总带着三分剑气。

燕昭立在云台崖边,看着山脚下乳白色的雾气被朝阳一寸寸染成金色。远处青州城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瓦灰色的屋顶连绵起伏,像一把出鞘的剑斜插在苍茫大地上。晨风掠过他束发的青色绸带,露出左耳下方一道寸许长的旧伤,那是三年前大较时留下的。

“七师弟,师父命你速去剑坪。”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

燕昭转身,看见四师姐柳梦儿倚在青石旁。她今日难得穿了正式的流云纹纱裙,腰间却反常地配着双剑。阳光透过她鬓边的金步摇,在石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燕昭抱拳行礼作揖道:“四师姐今日好生隆重。”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指尖,继而又道:“可是要下场比试?”

柳梦儿轻笑一声,腕间银铃叮当作响,道:“我不过是给三师兄当个见证。”她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惊鸿阁派人来了,正在祖师堂与师父密谈。”

燕昭心头一跳。

惊鸿阁与流云剑宗并称“青云双绝”,但两派已有五年未曾往来。燕昭正欲细问,这时山巅忽然传来三声钟响,惊起了一群白颈山鸦。

剑坪设在主峰东侧的玄武岩平台上。燕昭赶到时,三十六盏青铜剑灯已经点燃,松脂混着铁锈的味道在晨风中飘散。百余名弟子按七脉分列,最前排的七把檀木交椅上坐着各脉首座。

掌门陆九渊一袭玄色长袍,正与身旁的白衣人低声交谈。但见那人袖口处绣着惊鸿阁独有的飞羽纹,半边脸藏在青铜面具下。

燕昭单膝跪地揖礼道:“第七脉弟子燕昭,叩见掌门。”是时,自己的声音在岩壁间回荡着。

陆九渊微微颔首,这位年过六旬的剑宗之主今日格外肃穆,灰白相间的长须间,那道横贯左脸的旧伤显得格外狰狞。

“大较开始,首场由第三脉宋天阳对第七脉燕昭。”

场边顿时响起嗡嗡议论。

燕昭余光瞥见三师兄宋天阳从兵器架上取下那把著名的“开山剑”,精铁打造的宽刃在阳光下泛着青芒。这位以刚猛著称的师兄比他高出半个头,肌肉将深蓝色劲装撑得紧绷。

燕昭抱拳揖礼道:“请三师兄指教。”燕昭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佩剑。这把“轻絮”仅二尺七寸,剑身薄如蝉翼,是去年生辰时师父所赠。

宋天阳咧嘴一笑道:“七师弟的绣花针也拿来比试?”话音未落,开山剑已挟着风声当头劈下。燕昭侧身避让,听见剑锋擦过耳畔的尖啸。青石板“咔嚓”裂开一道三寸深的缝隙。

场边爆发出喝彩。燕昭却注意到二师兄楚怀空反常地没有观战,而那位惊鸿阁使者的目光始终钉在自己身上。第三剑袭来时,他忽然变招,轻絮剑如游蛇般缠上开山剑的剑脊。

“流云十三式·缠字诀!”有弟子惊呼。

两剑相触竟无金铁之声。燕昭手腕轻抖,精钢打造的轻絮剑忽然弯成弧形,剑尖毒蛇般啄向宋天阳的虎口。三师兄闷哼一声,开山剑脱手飞出,“当”地钉入三丈外的柏树干中。

此刻很静,很静。只有山风掠过剑灯的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柔不可守,刚不可久。”陆九渊缓缓起身,“燕昭胜。”

燕昭收剑时,发现掌心全是冷汗。当燕昭听见掌门说“柔不可守”时,他察觉惊鸿阁使者的青铜面具下闪过一丝冷笑。

不知过多时,已是日影西斜时。

燕昭独自在洗剑池边调息。池水映着晚霞,像一池熔化的铜汁。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他睁眼看见四师姐提着食盒走近。

柳梦儿在他身旁坐下,裙摆扫过青苔,道:“师父赏的桂花酿,三师兄气得砸了半间练功房。”

燕昭接过白瓷酒盏,注意到师姐右手小指新添了道伤口,然道:“惊鸿阁的人为何而来?”

柳梦儿道:“送青麟帖。”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鳞片状的玉牌,上面刻着云雾缭绕的山峰。“说是惊鸿阁主程天罡六十大寿,邀各派观礼。”她忽然又压低声音道:“但师父看完密函后,捏碎了一只茶盏。”

池面忽然荡起涟漪。燕昭警觉回头,只见一片柏树叶飘落水中。三十步外的竹林里,似乎有青色衣角一闪而过。

当夜子时,燕昭被一阵奇特的剑风惊醒。那声音不像流云剑法的绵长,反而像布帛被突然撕裂。他披衣起身,循声来到后山练武场。

月光下,二师兄楚怀空正在演练一套陌生剑法。他手中长剑每次刺出都带着诡异的震颤,剑尖在空中划出锯齿状的轨迹。最令燕昭心惊的是,这套剑法每一式都恰好针对流云十三式的破绽,尤其是他今日使用的缠字诀。

“谁?”楚怀空突然收剑。燕昭还未来得及躲藏,一道剑气已劈开他藏身的松树。纷飞的木屑中,二师兄阴鸷的面容比月光还冷,道:“七师弟深夜到此,莫非想偷学剑法?”

燕昭正欲解释,远处忽然传来铃铛声。楚怀空脸色骤变,纵身跃入密林。燕昭顺着铃声望去,看见四师姐柳梦儿正在山门处与一个戴斗笠的人低声交谈。那人腰间配着短刀,刀鞘上五道金环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醉仙藤要新鲜的...”风声吞没了大半对话,燕昭只捕捉到几个零散的词。柳梦儿递出一个朱砂封口的白瓷瓶,对方则塞给她一卷帛书。当那人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燕昭看清了他耳后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像是被烙铁烫过。

等两人分开,燕昭等了整整三十次心跳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