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回头望,贵儿,他还坐在码头的木桩前,日落间的余光还照在他的身旁,我看到的背影是黑色的,头和腰佝偻着像把镰刀。
我还是喜欢去尾巷那家破旧的茶馆喝茶,进门不用喊,“今个又来了,还是老样子?”又到角落里的一张木摇椅旁,屁股扔上去,两腿伸直就躺下,只管等茶和糕了。管旁边那群吵的不可开交的伙计借了火,一嘴烟,一抿茶,他们叫滋润,真是。我走到窗台前,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北镇,吐出来的烟把感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看下门前一楼,一个眼生的老头也进来了,这座茶楼只有老伙计会来,我眼看着他走了进来,不在意,往回躺下了。
闭着眼睛滋润着,啪嗒一声给叫开了,睁眼是个罗锅,手里揣着拐的老农,看着像。
“我坐这了,伙计!来壶普洱。”老农大声喊道,“得嘞!您先坐”伙计说。
我好奇的打量着他,说道:“您眼生,第一次到这吧?”
“路过的,讨口茶喝,渴的不行啦!”大声朝着我喊,干裂的嘴唇向我泼了满脸的口水,我回头又躺下了。
等着茶上来,又开口了。
“伙计我叫你什么,你叫我老贵就好,他们都叫我贵儿…”
我不耐烦的说道:“嗯,民任”。心想老得快死的人了,会被人叫做贵儿,是个老怪。继续问道:“你打哪来的。”
老农比划着说道:“往这看到最西边,那是我的家,叫新村。”
“应该是很远的地了,你到这来,是有事要做吧”我继续问,老农沉默了,扭头也走向了窗外,我躺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真是像一把镰刀,弯极了,像田里边的稻要断了似的,又瘦又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不一会,他回过头,左右找着什么,朝着楼梯旁那张没背的破椅走去,双手费劲的提着走到我面前重新坐下了,显得那样吃力。这次我没再多问。
“我来这找人的”他说道。
“什么人?”
“仇人…”他突然拖着声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瓜敲醒了,在这茶楼里坐着喝茶聊事情那是最最滋润的事了。
“仇人?仇人找到这来了,怎样的事?”
“已经是一辈子的事了,打娘胎里的事了”
“我听听,我住这一辈子了”
他反问我道:“你知道付仓吗?我全家都在那。”
我思索片刻,:“是那个被国民党搅得稀巴烂的村子吧?你的家人还好吗。”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出神的看着我,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一样。
“好,他们都很好,都死了,都埋在一起……”他平静的说道。
我有点吃惊:“天杀的蒋介石,狗日的国民党…早该…”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被吓到了。
“你做什么?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我疑惑的问他。
“不是的,我不认识蒋介石,我听到过他,不关他的事,我们家是注定要死的,不论怎么活着,都是要死的,我是唯一善终的了。”